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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16:58 作者: 風弄
    宣懷風笑道:「你一向是一腔熱血,喊著民主自由口號的社會家,怎麼一下子變頹廢了?不過在監獄裡關了一個晚上,我還和承平說,要幫你洗清罪名呢。你倒自己先沮喪起來。」

    黃萬山說:「我能不沮喪嗎?這不是血淋淋的證明?這世界,還是強權比公義來得有用。例如今天,如果只是承平,我看那監獄長是定不會放人的,恐怕我還要拖著斷腿在臭烘烘的牢房裡待上很多天,說不定就死在裡面了。只因為有你在,那人看著你的身分,不敢不放人。說到底,不在於我有沒有罪,而在於過去討情的是誰。那麼,那些無罪,卻又沒有有身分的朋友的人,又該怎麼個下場呢?」

    宣懷風臉上微赧,沉默了半晌,低聲說:「照你這麼說,我是這世上強權的代表了?」

    黃萬山說:「不不,我當你是好朋友,才和你這麼直率的說話。你救了我,我心裡是很感激的。」

    宣懷風淡淡地說:「只是這感激里,又有點不是滋味,是嗎?」

    黃萬山一滯,便有些訥訥的,垂下頭,歉疚地說:「對不起,我知道,是我說話太不好聽。你知道我這人,總在言語上冒犯人。我素來知道你是一個正直的人,請你別生我的氣。」

    宣懷風輕嘆了一口氣,說:「你遭了這樣的事,腿還斷著,我也不至於如此沒有度量,這時候還和你鬥氣。你且休息吧,我另一個朋友病了,也正在這醫院裡,我先看看他去。」

    再撫慰了黃萬山幾句,叮囑了他好好保養,才出了病房。

    宋壬默不吭聲跟在他後面。

    宣懷風過了走廊,到了樓梯,就往上面走。

    宋壬忙問:「宣副官,您這是往哪去?」

    宣懷風說:「去看住院的朋友。」

    宋壬驚訝地問:「您真有朋友住這醫院,我還以為您剛剛敷衍那一位呢。」

    宣懷風說:「我好端端的說謊幹什麼?白雲飛病了,剛巧也住這裡,我總要去看看。」

    宋壬說:「原來是他。」

    宣懷風問:「你也認識他?」

    宋壬說:「我哪有那個本事認識人家,只是在公館裡遇過。總長說,這白老闆雖然操的賤業,為人倒是不錯。」

    宣懷風很知道宋壬對白雪嵐的崇拜,一時促狹心起,逗著他玩,說:「既然總長說不錯,那想來是不錯的。」

    宋壬很篤定地說:「那當然。」用力點頭。

    宣懷風不禁莞爾,說:「瞧你這態度,白雪嵐就算把你賣了,你恐怕還樂呵呵地為他數鈔票呢。」

    宋壬卻不以為意,昂頭挺胸,拍著厚實的胸脯說:「賣命賣命,不就是把命賣給總長嘛。我命都不怕賣,還怕數鈔票,多多的數著才好。」

    宣懷風又好笑又好氣,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往樓梯上走。

    上了三樓,宣懷風一看那病房門的位置便明白了。

    怪不得剛才聽號碼就覺得熟,原來是自己上次住的那一間病房。

    怎麼那樣巧?

    這外國醫院的高級病房套間,每日所費不菲,以白雲飛自己的能力,未必住得起,多半是林奇駿出錢的了。

    宣懷風一向知道,林奇駿對朋友是很體貼,很肯用錢的。

    肯用錢不算難得,難得在他既肯用錢,又溫柔和善,從不是那種仗著有錢就讓人難堪的紈絝子弟。若他是那種渾身銅臭的人,自己也不會和他做了這些年親密朋友。

    宣懷風唇角微微一掀。

    忽然想起昨晚臨睡前白雪嵐說的話,那一絲笑意,未來得及浮現便黯然消去了。

    林家世代經商,白雪嵐嚴厲整頓進出口,觸及商人利益,大興洋行為了生存積極反抗,這是題中應有之意,無可厚非。

    白雪嵐身為海關總長,要把公務辦好,為國家效力,更是無可厚非。

    只是……

    為什麼偏偏是他們兩個對上呢?

    這兩個人其中的任何一個,宣懷風都不想看見他們出什麼不好的事。

    想了片刻,便覺得心煩氣躁。

    宣懷風索性不再想。

    想也無用,不偏不倚地辦吧。如白雪嵐所言,此是公事,無論私交。

    宣懷風在門外平靜了一下,舉起手,輕輕敲了兩下,聽見裡面一個聲音說:「請進。」

    宣懷風轉頭對宋壬說:「病房不宜人多,吵著病人休息不好,你們在外頭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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