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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16:58 作者: 風弄
    邢監獄長聽了,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宣懷風因為黃萬山的傷,沒時間耽擱在嘴皮子上,便說:「這樣吧,總長雖然不在,我是海關總署的官員,總也有點信譽。我先寫一張紙條在這裡,人,我還是要現在帶走。」

    在邢監獄長心目中,這海關總長的副官,就代表著海關總長,宣懷風寫紙條,倒和白雪嵐親自寫沒什麼兩樣,反正黃萬山也不是什麼要緊大罪,證據模糊,在可抓可放之間。

    邢監獄長說:「那很好,就這樣辦吧。」

    宣懷風毫不猶豫寫了一張紙條,說明在押犯人黃萬山由他本人做保,因傷帶去就醫云云。

    這才讓黃萬山得了自由。

    黃萬山腿傷得厲害,連站都站不住,宋壬把長槍解下來交給另一個護兵,一蹲身,把黃萬山背了,承平在一旁虛虛扶著。

    一行人匆匆出了監獄大門,上車就叫司機往德國醫院去。

    第四章

    黃萬山的腳委實走不得,到了醫院,宋壬當仁不讓,還是他這個大個子背了黃萬山進屋子裡頭,其餘人都腳不點地地跟進去,被一個穿白褂子二十來歲的護士橫眉豎眼地攔住,說:「幹什麼?幹什麼?都擁進來,大夫怎麼做事?到外頭等。」

    可謂一「護」當關,萬夫莫開。

    眾人在醫院裡不敢和治病救人的人物槓起來,老老實實被她轟出來,都站在走廊上等。

    一時無話,安靜得喘氣都覺得有些憋悶。

    兩邊雪一樣白的牆夾著走廊,偶爾左右一望,覺得那顏色很蒼涼不祥。

    不一會,一個大白褂口袋上插了一枝鋼筆的男醫生慢悠悠走過來,大家趕緊都把頭抬起來,那醫生說:「不急,不急,你們中國人就是沒耐性,我先見見病人。」

    說完推門進去,又立即把門關上了。

    承平愣了半晌,哭笑不得,說:「什麼你們中國人?這一位黑頭髮黑眼睛,皮膚也是黃的,難道就不是中國人?學了一點洋人的醫術,就以為自己是金髮碧眼的洋人了。」

    往地上啐了一口。

    宣懷風沒和他搭話,把肩輕輕挨了牆,只管等著裡頭的消息。

    打了一夜麻將,又一大早鬧出這檔事,不免精神不足,趁著現在無事,歇息一下。

    正閉目養神,忽然聽見有人叫他的名字。

    宣懷風睜開眼睛,頭一偏,看見林奇駿一身西裝革履,瀟灑倜儻地正朝他走過來,欣喜道:「我還以為看錯了,真的是你?」

    話一頓。

    又關切地問:「怎麼到醫院來了?身子不舒服嗎?三番幾次叫你小心身體,你全當耳旁風。」

    一邊說,一邊走得更近,貼上來打量宣懷風的臉色。

    宣懷風怔了怔。

    上次兩人在白公館見面,很有些不歡而散的意思,林奇駿可以說是拂袖而去。但他這人,偏有性格上的一個好處,從不記著過去的不高興。

    從前相處的時候也是這樣,讀書時有吵架鬥嘴,生氣著分開的,下一次見面,就逕自煙消雲散了,彷佛從未生過氣一般。

    對方如此大度,又是許多年的朋友,宣懷風便也和顏悅色,打起精神和他說話,「我很好,是我一位朋友,出了事故。」

    低聲把黃萬山被抓,他們如何得了消息,如何去監獄要人,大致說了一下。

    林奇駿聽了,也不由氣憤,說:「現在的警察,真是太無法無天了。抓了就抓了,公堂上說道理分辯也無妨,怎麼就打斷人家的腿呢?不行,這事該公布出來,讓社會輿論評價評價。」

    宣懷風說:「萬山自己不就是社會輿論家嗎?就因為輿論多了,才惹出這事。他這事,我們這些朋友日後自然是要幫他追究的。不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他的腿要保住。」

    林奇駿說:「那是。」

    宣懷風問:「你怎麼來醫院了?病了嗎?」

    林奇駿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好端端的,做什麼咒我?」

    看了宣懷風一眼。

    那眼神一半兒憂傷,一半兒酸澀,像柔軟的毛針,冷不丁扎在肉上。

    宣懷風和他眼神一觸,立即別開了,說:「你是讀過新書的人,還信這些咒不咒的話?我是關心,才多問一句。你要是不高興,那好,我以後不敢問了。」

    他從前對著林奇駿,無論如何都是肯遷就的,絕不會為了一句話就說出硬話來。

    現在這一硬,林奇駿一方面,心裡酸酸楚楚,有物是人非之嘆,另一方面,卻覺得今日之懷風,比往日之懷風更多了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冰山般的高貴,彷佛雨下池塘里傲立的箭蓮,更引人入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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