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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16:58 作者: 風弄
一進飯廳,宣代雲已經坐在桌旁了。
年亮富在太太身邊坐下,主動說了兩句閒話,夫妻安生吃了一頓飯。
因為太太有孕,這段日子都是分房睡。
年亮富吃飽後洗個澡,在大銅床躺下,翻來覆去,折騰了半個小時也睡不著。
他本不是傷春悲秋的人,這一刻,卻有一種哀傷無奈,藤蔓似的從深處纏繞著爬上來,想到自己堂堂大男人,原本當個科長,喝喝花酒,聽聽戲,小日子也過得不錯。
現在,雖說當了處長,卻比從前更有許多不如意的地方。
在外被小舅子掃臉,在內受太太的氣,時時刻刻矮著一頭,真是人生的悲哀。
就算那些平日奉承他的同僚們,當面說他能幹,背地裡說他靠裙帶關係,畏妻如虎,笑話他的,也不在少數。
當丈夫的,當到這般田地,真真窩囊。
這些天晚上抱著綠芙蓉年輕嬌嫩的身體睡覺,忽然間獨守空床,年亮富覺得格外孤單冷清,想起那漂亮年輕的女子來,便覺得比自己太太多了數不完的好處。
越是想,越是心癢難熬。
到了半夜,忍不住坐了起來,在漆黑中猶豫了半日,猛地一咬牙,下床換了衣服,竟連汽車也沒耐心備了,悄悄叫聽差年貴去叫了一輛黃包車來,給雙倍的價錢,拉到落花胡同里綠芙蓉的宅子門口。
年亮富下了黃包車,上階敲了幾下門。
不一會門就開了,探出一張慘白瘦削的女人的臉來,原來是綠芙蓉的媽。
綠芙蓉是藝名,本姓莫,別人就都把她媽稱作莫大娘。
莫大娘看清楚是年亮富,頓時抽了一口氣,說:「大老爺,你可來了,我這裡正急得不行。」一邊開門讓年亮富進來。
年亮富邊側著身子進門邊問:「怎麼了?」
莫大娘搓著兩手,哭喪著臉,「你問我怎麼了,我也正想問你呢。我家姑娘今天跟著你出門,怎麼後來一個人回來了?晚飯也不吃,在房裡哭了一個晚上,嗓子都哭啞了。你說這可怎麼上台?」
年亮富一聽,也急了,顧不上和她再說,匆匆往裡頭走。
到裡屋掀了帘子,只見綠芙蓉半夜三更,沒穿睡衣,倒穿著一套緊身白旗袍,似乎要出門的模樣。
看見年亮富在門口,嗔他一眼,把身子一扭,坐在床邊,半邊曲線玲瓏的背對著年亮富。
這一嗔,一扭,一坐,如戲台上輕盈流轉,風姿卓越,美艷不可方物,直看得年亮富眼睛發直,心頭髮軟。
年亮富走到床邊,呵呵笑道:「又在發誰的脾氣?都兩點多鐘了,我還特意來看你,你倒好意思把後腦勺給我瞧。」
挨著綠芙蓉坐了,去摸綠芙蓉的腰。
綠芙蓉啪地打開他的手,猛然回過頭,咬著細白小牙說:「這不是年處長嗎?您貴人事忙,家裡有當司令千金的太太,又有當總長副官的小舅子,一屋子的貴人啊。三更半夜,您不陪著您家裡的貴人,到我這戲子的地方來做什麼?仔細髒了你的鞋。」
年亮富苦笑道:「好端端的,誰招惹你了?」
綠芙蓉橫著脖子,提著尖嗓子大喊一句,「你招惹我了!」
忽然氣得厲害,一下子沒了聲兒,胸膛上上下下地喘氣。
年亮富對女人生氣,一向是很在行的,這種時候不能頂風回嘴,越斗越僵,便只揚著嘴角,做寬宏大量的不在意模樣,踱到一邊,拿了一份報紙在手上,慢慢翻著看。
綠芙蓉瞧見他這從容姿態,吊著嘴角,冷冷一笑,也不做聲,走過去把衣櫃兩扇門拉開,將裡面掛著的衣服直往床上丟。
年亮富開始還不在意,後來看她拖了一個大竹箱子打開,亂七八糟地塞衣服進去,才吃了一驚,走過來問:「你這是幹什麼?」
「收拾東西,我回天津去。」
年亮富忙笑道:「別耍小孩子脾氣,你剛剛和天音園定了合同,回天津去幹什麼?」手忙腳亂把箱子裡的東西取出來。
綠芙蓉在他手上一搶,搶了一件墨綠色繡珠旗袍出來,狠狠丟進箱子裡,昂著頭說:「我愛去哪,就去哪,你算我什麼人?你管不著!」
年亮富說:「你我的關係,還要鬧這種生分嗎?」
他這樣一說,綠芙蓉更激動了,哭著嚷道:「虧你有臉說,我都要羞愧死了,大太陽底下見不得光,被你小舅子撞見了,連屁都不敢放一個,丟下我在公園,自己夾著尾巴回來哄老婆。早知道這樣,我何必清白身子給你?隨便找個拉黃包車的,也比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