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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16:58 作者: 風弄
宣代雲正在屋裡頭等這年亮富進來,按她的想法,年亮富做事不對在先,她又懷著孩子,夫妻吵嘴,總該是丈夫先給妻子說幾句軟話。軟話一出口,感情自然就恢復了。
不料年亮富今天卻硬氣起來,聽見他對張媽說他不吃飯,更生了氣,揚著聲對外面說:「小姑娘的好湯好水伺候慣了,這些粗茶淡飯,年處長哪裡看得上眼。我們做的菜再好,也比不上人家唱的小曲下飯。」
張媽知道他們夫妻拌嘴,不敢夾在裡面,悄悄下去了。
剩著年亮富在外房,窩著一肚子氣,又不敢和宣代雲隔著門吵嚷,悶悶站了一會,跺了跺腳,怒氣沖沖地出去了。
宣代雲探出頭,叫道:「你只管走,有本事,你別要這個家,也別要你的處長位置!」
說完這句,喉嚨竟有些哽咽。
愣愣坐了半晌。
張媽走進來嘆氣,勸她說:「好好的姑爺回來,何必和他拌嘴呢?對孩子也不好。」
宣代雲委屈道:「是他做的事讓人傷心。難道他就沒錯,不過說他一句,倒像我欠了他十萬塊錢似的。」
張媽問:「貓見了魚,能不饞?都是那些不要臉的女人不好。做太太的,最要緊的是生孩子。你給他生個兒子,姑爺一定感激。況且他這處長的官兒,還是小少爺給他弄的。再如何,姑爺也不敢待小姐不好。男人,最看重這點面子,小姐給他留一點,他就知足了。和和美美,才是過日子。」
宣代雲笑道:「你一個大字不識的老媽子,哪裡翻出這一大章教訓人的話?我昨天看的新民晚報上一篇文章,正批判你這種古老思想,誰說男人一定偷腥,古往今來,多少情真意切的男女。你看唐明皇和楊貴妃,還有,西施和范蠡,那范蠡為了西施,連宰相都不當了……」
說到這,忽然想起什麼來。
宣代雲轉了話頭,問:「今天我說的那些東西,你收拾出來送過去沒有?」
張媽說:「早收拾好了,我親自叫了一趟黃包車送過去的。」
宣代雲問:「他怎麼說?」
張媽說:「白老闆人不在呢,是一個女人接的,說是白老闆的舅媽。那女人臉上黑青黑青的,我瞧著,像是個常吃鴉片煙的。」
宣代雲蹙眉道:「這是人家的長輩,怎麼輪到你評頭論足。我讓你說的那些話,你都轉告了嗎?」
張媽點點頭,很謹慎地說:「你都叮囑十來遍了,我敢忘嗎?藥的劑量,用法,我都說得清清楚楚,還把你那封信交了給她,要她一定給白老闆親自打開。小姐,你別怪我多嘴,你是有身分的人,白老闆是一個戲子,要是姑爺知道了……」
「你閉嘴!」宣代雲彷佛被針刺了一下,怒瞪張媽一眼,凜然道:「我們來往,是朋友之交,光明正大得很。年亮富知道又如何?難道知道朋友生病了,就不能送點藥嗎?他在外頭鬼鬼祟祟,我這裡,是問心無愧。」
張媽見她氣起來,兩個腮幫子都染了胭脂似的,忙說:「好好好,我不多嘴。姑奶奶,你肚子裡有孩子呢,為了一句話,哪裡值得氣成這樣?多少保重著身子要緊。吃晚飯去吧。」
宣代雲說:「說了不吃。」
張媽笑道:「這是氣話,你不吃,肚子裡那個也要吃。我做了小姐愛喝的骨頭蓮藕湯,把飯菜擺到房裡來吃,好不好?」
宣代雲沉默一會,低聲問:「他呢?又走了?」
張媽自然知道她問的是誰,說:「沒走,在書房裡開了留聲機,聽那些外國歌兒解悶呢。」
宣代雲正擔心年亮富又出去鬼混,知道他在書房,心裡便有幾分高興起來,微笑道:「又沒讀過洋書,知道什麼外國歌兒,附庸風雅。你把他請過去飯廳,叫這位大老爺吃晚飯吧。別讓他回家還要挨餓,外頭那些女人就知道要錢要首飾,哪個是真懂得心疼男人的?」
張媽別彆扭扭道:「姑爺今天很兇呢,我去請,怕請不動。」
宣代雲說:「去吧。和他說,你請不動,那我就親自去請啦。」
推了張媽一把。
張媽笑著去了。
年亮富在書房裡聽了一會完全聽不明白的梵婀鈴,翻了一會報紙,心頭的惱火下去了一半。
見張媽來請吃飯,明白是宣代雲指使的,便把這當做太太的一次示弱。
雖然還是有些惱,但想起小舅子的身分,這時候不趁機下台,傷害到自己的官位就太愚蠢了,於是順勢而為,跟著張媽到飯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