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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01:59 作者: 林薩
    聞如許臉色慘白站起來。

    韓在野四下撕爛了手裡的薄紙,扔在聞如許臉上。聞如許眼睛一眨,心中似空,碎片雪花一樣在他眼前落下。

    「不作數,聞如許。聞如許你最好能和裴贏州天長地久,不死在一起,都配不上你。」

    聞如許張著嘴,幾近失聲。

    韓在野離開時,摔上的門震得玻璃也似在晃,跟著徹底安靜了。

    這時聞如許毫無意義地笑了,強忍閃動的淚光蹲下撿地上的廢紙,忍不住了才用顫抖的手從臉上抹去。

    24

    那晚坐在桌前,聞如許頭一次犯心絞痛,他按住突突亂跳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息,瞪大眼睛盯著黑漆漆的窗外看了很久。

    過了好久,聞如許雙手放在胸前,閉眼睡了。

    第二天他的病假結束。

    剛回公司就接到出差的安排。

    去各地的倉庫做排檢,不是輕鬆的活,也沒有聞如許。但他休息了這麼久,覺得不好意思,便主動申請了。

    要走半個月,聞如許想在出發前做點事。

    他去找了裴贏州幾次,在寫字樓外等著,裴贏州不見他,接他電話時,問他這次需要這麼著急麼。

    聞如許說:「需要。」

    裴贏州掛斷了電話。

    聞如許自知不要臉,摸了摸鼻尖,然後走回公司上班。

    最近街上柳絮變多了,聞如許沒感動到誰,先遭了報應,半夜去掛了一個急診。

    不想耽誤後面兩天的工作,他只好把用在裴贏州身上的時間分出來,拿著前幾次的診斷書,找醫生拿藥。

    明明是想自己好一點,但他就是有些倒霉,在醫院也能碰到麻煩。

    馮連朝接到他的電話過來,一身壓倒性的正氣很快擺平了事情,反身問聞如許有沒有事。

    聞如許臉色有些蒼白,但也很快恢復常態,擦了手心的冷汗,「無賴罷了。」

    聞如許的恍惚失神持續了兩天,等馮連朝來找他,他才發現自己把病歷落在了馮連朝車上。

    兩人都挺忙,約了中午的時間,馮連朝給他把東西送來。

    聞如許正在醫院一邊靜脈輸液,一邊等自己出差要帶走的代煎中藥。還要等上好一會,但馮連朝送完東西也沒著急著走,陪他坐著聊天。

    倒是聞如許著急會耽誤自己下午的工作,幾次想把流速調快。

    馮連朝管著他,又看他煞白的臉,「年紀輕輕怎麼這麼拼命工作?我聽說你們這個工作,以後是容易謝頂的。」

    聞如許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嘀咕自己努力工作,是要存錢買回應公館。

    馮連朝也開玩笑似的接話,那可得努力工作好幾百年。

    聞如許笑起來,笑過之後感慨:「馮檢,我以前聽過,一個人只需要三平米的土地。我也沒有那麼貪心真的要以前的大房子。只是想有個奔頭。」

    馮連朝怔怔間,有些懂聞如許了。

    在他接觸過的人里,很多的,在重新面對現實世界時都有困惑、自卑、無奈,日復一日催生成各種痛不欲生的情緒,毫無目的在這個世界張望。

    聞如許也一樣。

    他看起來白得像一張紙,整個人好像連情緒也都是空白的。他不喜歡自己那段過去,但看上去也沒有當一回事。

    好像現在給自己找了一個方向,就不算太無措困苦。

    只是那總歸是飄渺的。

    一個人在世界上活下去,理所當然不需要原因,但對某些人來說又太難找到理由。

    馮連朝問聞如許介不介意和談談自己的想法。

    聞如許搖頭,說不介意。

    他很坦誠,最後還對馮連朝說:「剛出獄的時候其實挺茫然的。現在好多了,我知道以後會越來越好。過去的事也過去了。」

    這話他也對董學友說過,語氣裡帶著真誠又微小的期待,讓人相信,他眼底明明閃爍的光也是從心底有對新生活的微火。

    可是,馮連朝記得自己第一次見他不是這樣。

    那時候聞如許好像萬念俱灰,眼睛有一層絕望的灰色霧靄。

    賀定平的死,在當時算是大新聞,每一份報導中都是家破人亡的聞如許成了亡命徒,借錢不成,反目仇殺,還有撲風捉影說事發前,聞人家的獨苗是吸毒吸壞了腦子。

    公安很重視,案子剛交到馮連朝手裡,聞如許已經在看守所待了半個月。

    在回放的審訊視頻里,聞如許盯著眼前的案宗,嘴唇動了動,什麼聲音都沒有。

    馮連朝辨認出,眼瞳震動的聞如許那句輕得聽不見的聲音是在說,「死了啊。」

    預審的同事說,和那些心理素質過硬的老滑頭不一樣,這個什麼都說不出來的小孩是真的嚇慘了。

    和馮連朝見面時,聞如許看完了起訴書,十分麻木。

    反而是馮連朝出於同情,多問了兩句。

    在聞如許被帶走前,終於他冰冷堅硬的盔甲里露出了一點軟弱的害怕,小聲問他:「我知道殺人償命,那我是不是一定會死?」

    死不能贖罪。當時馮連朝已經提交了材料,賀家的訴求,故意殺人,十年以上。

    那時候聞如許或冷漠、或害怕,也不是今天這樣麻木而平靜。

    在陽光灑滿的窗戶下,二十三歲聞如許儘管單薄,但堅韌了許多,露出淺笑,「所以要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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