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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01:41 作者: 困倚危樓
    林嘉睿微微沉醉,心裡忍不住想,啊,原來如此。

    難怪林易要說那句我愛你,原來真正的陷阱,在這裡等著他。

    知道林易的目的後,林嘉睿懸著的一顆心反而踏實下來。

    就好比一個人已被判了死刑,那麼提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總好過整天心驚膽戰,不曉得何時會挨上那一刀。

    他以一種引頸就戮的姿態微笑起來,說:「叔叔,要不要跟我打一個賭?」

    「賭什麼?」

    「我賭……一切都會如你所願。」

    林易一聽就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雖然是在大街上,還是一把將林嘉睿擁進懷裡,溫熱的唇抵在他的頸間,低聲叫他的名字:「小睿……」

    那聲音里透露了太多情緒,聽起來竟然有些激動。

    林嘉睿相信他此刻是真情流露。

    毀掉林氏是他多年來的夙願,為了走到這一步,他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光是在林家虛情假意的那幾年,就不是普通人熬得過的。

    林嘉睿由得林易抱了一會兒,才道:「還沒定好賭注是什麼呢。」

    「嗯,讓我想想,誰輸了誰就以身相許?」

    林嘉睿沒有同他說笑,反而表情認真的說:「反正最後贏的人肯定是我,到時候你就答應我一件事吧。」

    「什麼事?」

    「等我想到了再說。」

    「好,」林易總算退開一些,卻仍舊牽著他的手,道,「其實就算不打賭,我又有什麼事不順著你?」

    林嘉睿只是笑笑,沒再開口多說,跟著林易的腳步慢悠悠地往家裡走。到家時已快凌晨了,因為喝了點酒的關係,林嘉睿這一覺睡得特別沉,什麼夢也沒有做。

    他接下來幾天仍舊空得很,某一日正在家中看書,卻突然接到林嘉文打來的一個電話,約他在外頭見面。林嘉睿自從那天離開林家之後,就再沒有跟林嘉文聯繫過,這時當然不會拒絕,穿上個外套就出門了。

    趕到約好的咖啡廳時,林嘉文正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專心致志地吃一份冰淇淋。

    能把食物吃得這樣香甜的人,總是令人格外羨慕。林嘉睿靜靜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等到他把冰淇淋吃完,又叫來服務生點了另一份蛋糕後,才走過去打了個招呼:「三哥。」

    「唔,你來了……」林嘉文嘴角還沾著奶油,連忙抹了抹嘴,道,「快坐吧,要吃點什麼?」

    「一杯咖啡。」

    林嘉文照著點了單,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個水果拼盤。畢竟是自家兄弟,他也沒說什麼客套話,直接開口就問:「聽說林易前幾天請公司的幾個股東吃飯,你也跟著去了?」

    林嘉睿早料到是為了這件事,點頭道:「三哥的消息真是靈通。」

    「這件事公司高層早就傳遍了。別忘了你手裡也握著林氏的股份,你跟他一起出席那種場合,就等於是站了隊、表了態了,現在人人都說連林家人也是支持併購案的,打算把林氏拆了賣了!」

    林嘉睿點的咖啡這時已經送上來了,他便端起杯子喝一口,淡然道:「那就讓他賣了吧。」

    「林嘉睿!你到底是不是姓林的?還是打算跟著那傢伙姓、姓……」他開了口,才想起林易也一樣姓林。

    林嘉睿望他一眼,道:「這本來就是林家欠他的。當年要不是爺爺用不正當的手段搞垮了他家的公司,他父親也不會背上巨額債務,最後還因此去世了。」

    林嘉文噎了一下,道:「你不懂商場上的事,有時候用些手段也是必須的。」

    「那麼欺騙一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在她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逼她改嫁,也是對的嗎?」

    「至少爺爺照顧了他們孤兒寡母二十多年,而且一直把林易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從來沒有虧待過他。」

    「可是他母親知道這件事後,卻跳樓自殺了。」

    「林嘉睿,你究竟是站在哪邊的?是,林家是欠了林易兩條人命。所以呢?你要拿自己的命去填嗎?」

    「如果有需要的話,我並不介意。」

    林嘉文說的只是氣話,聽他這麼回答,不由得怔住了。

    恰好水果拼盤也送了上來,林嘉睿動作自然地往林嘉文面前一推,卻被他抓住了右手:「小睿,我們兄弟兩個從小感情最好,簡直算得上是無話不說。但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我越來越不懂你在想些什麼了,你現在還跟林易在一起,究竟是為了什麼?」

    林嘉睿一口一口的把咖啡喝盡了,道:「若一定要流更多的血才能讓他滿意的話,我難道不是最適合的人嗎?」

    林嘉文頓時明白過來:「你是怕他對付林家的其他人?」

    「希望只是我多慮了。畢竟整個林家,只有我最受爺爺寵愛,其他人好像更沒有利用價值。」林嘉睿說出這番話時,語氣平靜到了極點,仿佛早已經設想過無數遍了。

    為什麼偏偏是他?

    為什麼林易非要選中他當復仇的工具?

    他問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後來終於明白,是因為他在林家最得寵。他鬧出那樣的醜聞,才能使林家受到最大的打擊。事實也證明林易很成功,壽宴那天晚上,爺爺氣得心臟病發進了醫院,沒過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話說到這個地步,林嘉文也知道勸不動他,便只是拍了拍他的手,道:「林易要賣林氏就讓他去賣吧,只當是把欠他的還給他,但你要答應我,不能再出事了。」

    林嘉睿難得像個乖巧的弟弟那樣應了聲「好」,然後說:「為了併購案的事,我可能會把名下的股份轉給林易。」

    「轉吧,轉吧,」林嘉文自暴自棄的揮揮手,驀地又想起一件事,「等一下,我記得爺爺的遺囑里有一個附加條件,只有達到這個條件,你才能動那些股份。」

    「嗯,三哥的記性不錯。」

    「林易知道這件事嗎?他會怎麼選?要你還是要報仇?」

    「原來三哥比我還要天真。」林嘉睿似乎想要笑一笑,但他扯動嘴角,卻形不成一個微笑的樣子,「你太不了解林易了,他怎麼會選擇我?」

    第六章

    「……然後那個女巫說,她左手邊是愛情,右手邊是仇恨,問我要選哪一邊?」

    「我猜你選了左邊。」

    「為什麼?」

    「你們這些文藝工作者,不都是愛情至上的嗎?」

    「哈哈哈。」

    林嘉睿笑得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道:「你猜得沒錯,我確實選了左邊。」

    「然後呢?在那座高塔里,你找到公主王冠上的珍珠了嗎?」

    林嘉睿眯了眯眼睛,微微露出一點迷惘的表情,仿佛還沉浸在某個奇詭的夢境中,過了一會兒才搖頭嘆息:「我推開左邊那扇門,發現外面竟是萬丈懸崖,一腳踏出去,立刻摔得粉身碎骨了。」

    徐遠「啊」了一聲,為這慘烈的結局惋惜不已,道:「看來你在夢中總是無法如願。」

    「是啊,所以每個月都要來找你這心理醫生聊天。」

    徐遠推了推眼鏡,說:「林先生,我發現你的這些夢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你上天入地的尋找某樣重要的物品,為此經歷種種考驗,不惜犧牲自己的身體、靈魂甚至生命,但無論如何努力,最後總是一場空。」

    林嘉睿立刻鼓起掌來:「總結得真是精闢。」

    「那麼,願意聊聊真正困擾你的那個噩夢嗎?」

    林嘉睿臉色微變,一下繃直了背脊。

    徐遠連忙安撫道:「不用緊張,我是根據你的種種表現推測出來的。一個每次到了心理診所就大談夢境的人,我猜想他的心結肯定也跟夢有關,你說是不是?」

    林嘉睿冷著臉望他一陣,道:「完全正確。我看今天的診療時間應該快到了吧?」

    「林先生,你真是一個最不合作的病人。」徐遠見他起身要走,只好退了一步,「好吧,你不願意聊也沒關係,不過我能不能提幾個問題?嗯,你不想回答的可以直接跳過。」

    他態度溫文爾雅,說起話來又如同和風細雨,讓人很難拒絕。

    林嘉睿坐著沒動,算是同意他的提議了。

    徐遠便拿了支筆在手裡,一邊提問一邊做記錄:「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做噩夢的?」

    「差不多十年之前。」

    「夢境是有延續性的,還是雜亂無章的?」

    「每次都一模一樣。」

    「大概多久會夢見一次?」

    「以前是兩到三個月。」

    「現在呢?」

    「……每天。」

    徐遠抬頭看了看他,接著又問了幾個問題,有些林嘉睿老實回答了,有些則閉口不言。最後就聽徐遠總結道:「目前看來失眠的症狀比較嚴重,我建議你服用一些鎮靜類的藥物。」

    「只是做個噩夢而已,有這個必要嗎?」

    「根據你的病歷,你曾經……」

    「算了,」林嘉睿揮手打斷他的話,「給我開藥吧。」

    「藥物只能起到輔助治療的作用,最重要的還是你自己解開心結。我知道林先生你工作很忙,覺得狀態不好的時候,就適當減減壓吧。」

    徐遠這個醫生當得足夠負責了,又嗦了一大堆廢話之後,才放林嘉睿離開。

    林嘉睿去取了藥,回家的路上又買了瓶維生素片,把兩個瓶子給換了,到家後就扔進了床邊的抽屜里。

    林易這段時間比以前忙碌得多,天天晚上都有應酬,不過十點是絕不會回家的。林嘉睿從來也不等他,到了點就自管自睡覺,只是從看過日出的那天開始,他幾乎每天半夜都會從夢中驚醒。

    從那個可怕的、無法逃離的夢境中醒來時,他往往分辨不出哪邊是真實,哪邊是虛幻。

    這天晚上也不例外。

    林嘉睿大汗淋漓的睜開眼睛時,窗外的月光正靜靜照在他身上,朦朧得像是另一場夢。他手心冰涼,猶記得夢中那種被人扼住心臟的痛楚,怔怔盯著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才逐漸清醒過來,看了看旁邊睡得正熟的林易,伸手拉開了床邊的抽屜。他的一隻手伸進去,又停一停,重新把抽屜合上了,扯過被子繼續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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