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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20:01:41 作者: 困倚危樓
    林嘉睿四下看了看,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又為什麼林家會突然多了這麼人?直到幾個熟人一一跟他打過招呼後,他才漸漸回想起來:是了,今天是林家老爺子的七十大壽,關係近一些的親朋好友都過來賀壽了。

    他心裡總覺得有點彆扭,似乎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視線一轉,已先看見了倚牆而立的林易。林易只朝他招一招手,他便什麼也不去想了,一心一意的朝那個人走過去。

    「怎麼樣?」林易悄悄拉過他的手,道,「已經選好學校了?」

    「嗯,S大的醫學院。」

    「那以後就要叫你林醫生了。」

    「怕了吧?」林嘉睿得意道,「除非你以後不生病,否則……哼哼,還是趕緊來討好我吧。」

    林易沒有出聲,只是沖他笑笑,輕輕捏一捏他的手心。

    林嘉睿頓時臉上一紅。

    就在不久之前,他借著酒勁向林易表白了。兩個人都男人,又是叔侄關係,他原本以為這樣違背倫常的戀情必然無望,沒想到林易竟然也是一樣的心情,甚至還告訴他,倆人其實並無血緣關係。

    明明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叔叔,怎麼突然就不是了?

    林嘉睿至今沒弄明白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可是管他的,戀愛中的人都是毫無理智的,只要唯一的那個人陪在身邊就好。林易與林嘉睿手拉著手聊了一陣,直到開席的時間快到了,林易要去幫忙招待客人,兩人才戀戀不捨的分開了。

    林易是林家老爺子的么子,開席後便站起來敬了一圈酒,跟熟的不熟的人客套了一番,末了忽道:「我今天還特意準備一份禮物,正好讓大家一起看看。」

    眾人紛紛叫好,連聲誇他孝順。

    林嘉睿卻是吃了一驚。他跟林易的關係如此親密,怎麼從來沒聽他提起過禮物?有必要連自己也瞞著麼?他眼皮直跳,心裡的不安逐漸擴大。

    這時林易已經拿出了他的禮物,只是一張普普通通的光碟。客廳里的電視機並未移走,林易便走過去開了電視,把光碟放進配套的影碟機里。

    按下開關時,林嘉睿看見他回頭笑了一笑。

    他本身相貌英俊,笑起來的時候尤其好看,但此時此刻,嘴角雖然往上彎著,狹長的眼眸里卻是一片冰寒。

    林嘉睿如墜冰窟,終於想起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

    不要!

    快住手!

    他拼命地大喊起來,但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所有人都在笑著,只有他心底漫起絕望滋味,眼看著熟悉的畫面出現在了電視屏幕上。

    床上是兩具交疊著的男性身體。

    整張床因為激烈情事而大力晃動著,令人耳紅心跳的喘息聲仿佛近在耳邊。被男人壓在身下的少年微微顫抖著,臉孔被拍得格外清晰,甚至能看見他臉上因情動而起的潮紅,迷亂的、痛苦的、情不自禁的……

    林嘉睿渾身僵硬,只感覺扼住他喉嚨的那隻手慢慢下移,將他開膛破肚,毫不留情地挖出了他的心。

    畫面經過技術處理,並沒有拍到林易的臉,但林嘉睿一下就認出了他的聲音。那聲音低低的在耳邊迴響,溫和而又多情:「我愛你。」

    「啊――」

    林嘉睿大喊出聲,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大口喘了喘氣,身上一陣兒冷一陣兒熱,連睡衣都被汗水印濕了。他卻怕自己仍在夢中,急忙將手指塞進嘴裡,狠狠張口咬下。

    劇烈的痛楚直鑽心底。

    林嘉睿反而鬆了口氣,抬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林易早被他的喊叫聲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問:「怎麼了?做噩夢了?」

    林嘉睿直直盯住他看,像還未從那個夢境中回過神來,過了一會兒才說:「嗯,夢見我被一隻怪獸追著跑。」

    「哼,孩子氣。」林易小聲嘀咕一句,伸手把人攬住了,一下一下輕拍他的肩背,「天還沒亮,再睡一會兒吧。」

    林嘉睿的身體僵了僵,但是並未出聲,反而順從地躺在林易懷中。他當然是睡不著了,只能在黑暗中睜大眼睛,靜靜聽著林易的呼吸聲,等確定身邊這人再次入睡之後,才消無聲息地起身下床,去廚房倒了杯水喝。

    不料他的右手抖得厲害,差點連杯子也拿不住,灑了不少水出來。

    林嘉睿連忙用另一隻手按住了。

    沒關係。

    他仰頭喝下杯中冰涼的水,自己對自己說,不過是那個人說了我愛你而已。不過是舊夢重來,有可能在最無防備的時候,被人一刀捅進胸口而已。

    沒什麼好害怕的。

    他早已習慣了。

    林嘉睿後半夜再沒睡過。到了天快亮的時候,卻重新躺回林易身邊,假裝睡得十分香甜。

    林易當然沒有發現異狀,到點按時起床,穿衣洗漱過後,又回來床邊親了親林嘉睿的臉頰,然後才穿上大衣出了門。

    日曆雖然翻到了新的一年,但今年春節是在二月份,離真正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年關將近,各種大大小小的活動多如牛毛,又有許多亂七八糟的頒獎典禮湊熱鬧,無論哪個演員都有不少通告要趕。林嘉睿再不近人情,也不好把拍攝計劃安排得太緊,所以元旦過後,他的時間算是空下來了。他這天原本可以補上一覺的,偏偏一點睡意也沒有,林易前腳剛走,他後腳就跟著爬了起來。

    即使是冬天,林嘉睿也仍是一身T恤配牛仔褲的標準打扮,只在外面套了件羽絨服便出門了。他上午去了趟書店,買了幾本感興趣的新書,臨近中午的時候,林易打了一個電話過來。

    「起床了沒有?」

    「嗯,」林嘉睿頓了頓,道,「剛起來。」

    「我早上看你睡得正熟,就沒有吵醒你了。你今天應該沒有工作吧?」

    「這幾天都空著。」

    「那正好,晚上陪我吃個飯。」林易想了一想,又道,「你中午還是出去吃吧,別隨便啃麵包對付。今天外面有點冷,記得多穿件衣服。」

    「……好。」

    林嘉睿機械的應著,又跟林易閒扯幾句,約好了晚上碰面的時間。他匆匆吃過午飯後,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書,但因為心不在焉的關係,半天也不過翻了兩、三頁。

    冬日的天黑得特別快,沒多久就已完全暗下來了。

    林易開了車過來接他,一見面先把林嘉睿上下打量一遍,再拉過他的手來摸了摸,道:「手怎麼這麼涼?衣服果然穿得太少了。」

    林嘉睿面無表情道:「我的手一年四季都是這樣。」

    林易並不理他,逕自把那隻手塞進衣袋裡捂著,直接下了結論:「明天加件衣服,我親自監督你。」

    自從那天在海邊看過日出後,林易更加費盡心思的寵著他,簡直算得上千依百順、體貼至極,就像……就像十年前一樣。

    林嘉睿閉了閉眼睛,扭頭看向窗外,沒有再想下去。

    下班時間路況不好,堵車堵得厲害,車子在路上慢吞吞開了許久,最後在一家酒店門口停了下來。林嘉睿跟著林易進了二樓包廂,才發現今晚一起吃飯的不只他們兩人。

    包廂里坐著的幾個人都面熟得很,林嘉睿一一辨認過來,發現他們都是林氏的大股東。他平常雖然不關心公司的事,但也不是徹底不聞不問,一見這陣仗,就知道肯定是有原因的。轉頭看向林易時,林易卻只是神色如常的笑笑,拍著他的肩膀道:「小睿大家都認識吧?我就不介紹了。今天難得能請幾位一起吃飯,一定要不醉不歸。」

    在座的幾人都是老狐狸了,便有人開門見山道:「你小子找我們出來吃飯,不就是為了併購案的事嗎?」

    「不是不是,」林易叫服務生開了瓶酒,自己動手給眾人一一斟上了,笑說,「我們今天只喝酒吃菜,誰也不談公事。」

    說完,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眾人面面相覷,似乎猜不透他是什麼意思。

    林嘉睿這個局外人當然更是一頭霧水,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他便安安靜靜地吃起菜來,偶爾跟他稱為叔叔伯伯的這些人寒暄幾句。

    林易說到做到,這一頓飯吃下來,果然只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一句也沒有提到公司的事。酒酣之際,反而是一個姓吳的股東說了個笑話,提到林易某次去談生意,竟然帶了十幾個穿西裝戴墨鏡的保鏢,把對方經理嚇個半死,還以為自己惹惱了黑社會。

    「阿易,你小子真不愧是姓林的,簡直跟你老子一樣狠。不對不對,應該說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今天來赴你這個『鴻門宴』,還真有些提心弔膽的,以為你又要玩這一手了。」

    聽他提到過世的林家老爺子,林易不由得俊臉微沉,但很快又重露笑容,漫不經心的說一句:「我向來喜歡先禮後兵。」

    意思是說,今天這頓飯算是給他們面子,下一次可就要使出一些手段了。

    幾位股東都是心照不宣,但面上還是嘻嘻哈哈的,起鬨說拼酒拼酒。林嘉睿坐了這麼久,多少也看出些門道了,不過他沒有插嘴說話,只一個人悶頭吃東西。

    這頓飯一直吃到10點多才散,人人醉得東倒西歪的,連林嘉睿都有些頭暈了。林易酒了不少酒,沒辦法自己開車了,叫了車把眾人一一送走後,牽著林嘉睿的手慢慢在街上走。

    林嘉睿知道他是有話要說,主動開口問道:「那個併購案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美國的GN公司對林氏很有興趣,最近正積極跟我們接洽。」

    林嘉睿吃了一驚:「他們想吃下林氏?」

    「只是有這個意向而已,還有很多問題要解決,未必能夠成功。」

    林易說得輕描淡寫,但林嘉睿知道,他一定會不余遺力地促成這件事。甚至有可能,整件事的幕後策劃者就是他。林氏是爺爺的心血,這麼痛恨林家的林易,怎麼會讓它繼續存在下去?更何況,林易的母親,就是從林氏大樓的樓頂跳下來自殺的。

    林嘉睿嘴裡微微發苦,道:「股東們不會同意的。」

    「那幾隻老狐狸,沒有些甜頭是打動不了他們的。不過……」林易停下腳步,抓過林嘉睿的手來按在胸口,道,「至少小睿你會站在我這一邊,是不是?」

    因為喝了酒的關係,他的眼神不像平常那般凌厲,反而透著一種罕見的柔情,就這麼含情含笑的望過來,看得人心都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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