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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19:27 作者: 楚寒衣青
    他昏昏欲睡地靠著自己的啤酒杯,原本英俊如同雕刻的面容,如今鬍子拉雜,漲得通紅,總是細心打理的,像是電視裡中世紀貴族一樣的捲髮,也不知道幾天沒洗了,油膩膩捲曲著搭在肩膀上,如同一灘煮得極其糟糕的通心粉。

    「克萊斯?」

    祝嵐行喃喃一聲,聲音很輕,幾乎只有自己能夠聽見。

    自事發到現在的時間不算太長,連十年都沒有,但對方似乎換了一個人。

    細不可聞的聲音似乎被吧檯的男人感覺到了。

    他撐著腦袋,晃著頭,心不在焉地朝著祝嵐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祝嵐行清楚地看見,對方在望見自己的時候,瞳孔驟然緊縮,面上的酒意全部化成充滿恐懼似的空白。

    而後,又變了。

    克萊斯還是直直地望過來,望著自己。

    但他的眼神變得麻木,原本泄露出的表情也全部收斂為一片虛無,像極了那天夜晚上,他所見的藏在陰影后虛無面孔。

    他看見了祝嵐行,卻像沒有看見一樣。只從吧檯上搖搖晃晃站起來,朝著酒吧的大門走去。

    祝嵐行曾經也想過自己和對方的再度見面的情景,但沒想到會是如今這樣,他看見的不像一個人,像一具屍體。

    還是一具充滿了逃避意味的屍體。

    克萊斯走得不快,搖搖晃晃的來到兩人身旁的時候,鹿照遠轉頭問祝嵐行:「是他嗎?他看著都有四十歲了。可能心虛的人總是老得快點。」

    但沒等祝嵐行回答,鹿照遠已經伸出手,揪住對方的衣領。

    白人身高將近190,體重絕對不輕,但鹿照遠像是提一袋菜那樣輕輕鬆鬆把人提起來:「認識我嗎?」

    克萊斯粗俗地往旁邊啐了一口,直接提起拳頭,對著鹿照遠的臉砸下去:「我管你是誰!」

    鹿照遠側頭閃過:「不認識我無所謂,認識我身旁的人嗎?」

    他的問題並沒有得到答覆。

    克萊斯給了鹿照遠更狠的一拳,這拳被鹿照遠接住了。

    鹿照遠輕聲說:「直到現在,你好像還沒有任何悔改……你覺得會打人很厲害嗎?不巧,雖然我打的人不多,但我似乎也挺擅長這件事的。」

    說罷,一拳揍在對方臉頰上,將人揍得直接往後重重一仰,旋即又被拴著脖子扯回來,同時鹿照遠提起膝蓋,膝蓋重重砸在克萊斯的肚子,克萊斯口一張,肚子裡的東西全稀里嘩啦吐了出來。

    鹿照遠卻像早有預料,直接往旁邊一閃,閃過了這輪污染攻擊,再抓著克萊斯的頭,直接砸向旁邊的桌子,只兩下,血就流了出來。

    從始至終,鹿照遠的臉上都帶著一點笑意,笑中戾氣橫生。

    突然的衝突讓酒吧里響起幾聲驚呼,不過酒吧里的人似乎對偶然的衝突接受良好,雖然叫出了聲,但並沒有什麼人衝上來阻止,一個個依然停在自己的位置,倒是吧檯後的酒保,朝這裡看了兩眼,露出微微兇狠的表情。

    祝嵐行先朝酒保走去。

    他和對方簡單地說了兩句,掏出一張卡遞給對方。

    酒保低頭一看,兇狠立刻變成了和善,接過卡離開的時候,還分外友好地替祝嵐行把攝像頭轉了個方向。

    祝嵐行回到現場的時候,克萊斯已經徹底趴在地上了,鹿照遠低著頭,祝嵐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拎著克萊斯的頭髮,把人的腦袋從地上拉起來,露出一段粗長的脖頸。

    這個姿勢似乎使克萊斯不能呼吸,他劇烈抽動,臉越來越紅,脖子上的青筋也瘋狂跳動。

    祝嵐行脫口而出:「別!」

    鹿照遠抬起了頭,他的臉上沒有祝嵐行以為的冷酷,他的表情非常柔和,那是一種只有想到自己愛人才會擁有的柔和。

    祝嵐行在剎那深刻的意識到,如果鹿照遠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一定不是因為恨。

    那是因為他對他的愛。

    祝嵐行定定神:「夠了,他不能呼吸了,讓我和他說兩句……照遠,到我這裡來。」

    「……」

    鹿照遠沉默了好一會,像是在以此梳理情緒,而後,他鬆開揪著對方頭髮的手,對祝嵐行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會這麼衝動的。」

    鹿照遠接著轉向趴在地上的人,當他的目光落在克萊斯身上的時候,克萊斯明顯地瑟縮一下,抬手護住腦袋防禦傷害。

    可鹿照遠像掠過一隻臭蟲那樣,掠過了他,來到祝嵐行身旁。

    克萊斯還趴在地上。

    他眼眶烏青,鼻子被揍歪了,嘴巴好像也破了,正趴在地上,抽搐著呸著血水。

    七年前的事情,在七年之後重演了。

    只是受害者與被害人換了立場。

    祝嵐行居高臨下地看著克萊斯,對方像是趴在地上的一條蟲,他不知道當年的克萊斯看著自己,腦中是不是閃過了同樣的念頭。

    也許不是。

    也許當年的克萊斯,看著趴在地上的他,腦海中想的是——

    「這是一塊肉。」

    「可以被屠宰的東西。」

    祝嵐行蹲了下來:「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地上的人充耳不聞。

    這時候他不止瞎了,似乎也聾了,可更像是,他打定主意,要把祝嵐行當成空氣。

    祝嵐行閒聊似地說:「當年你的庭審記錄,我看了。你跟法官說,你答應這次行兇的原因是,你需要錢繼續讀完大學,需要錢進行更高等的教育。而法官因為你的家庭條件確實困難,對你酌情輕判。這也是我多年來始終疑惑的一點。你要錢……為什麼不和我說?我有的是錢。你覺得我不會幫助我的好朋友完成學業嗎?但我記得,我不止一次和你討論過未來,和你約定,我們要去同一家醫院,或者在不同的醫院解決疑難雜症,成為讓人敬仰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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