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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16:19 作者: 鍾曉生
這天下午,蘇黔又躲在房裡不肯出去,楊少君執意把他扶上輪椅,推著他出去曬太陽。他把蘇黔推到別墅區的草坪上,把他攙到草地上坐下,讓他仰面躺在自己腿上,能完全地讓陽光照耀。
蘇黔一坐到草坪上就嚴正抗議,嫌棄草地又髒又濕。「附近的蘇牧、金毛、貴賓在這裡隨地方便過!」----蘇黔如此抗議道。
楊少君把自己的夾克解下來鋪到柔軟的草上,強硬地壓著蘇黔躺下去,說:「要睡就在這睡午覺!別成天悶在房子裡,看看你,腦袋上蘑菇都長出來了!」
蘇黔下意識伸手欲摸頭,手抬到半空中,突然意識到不妥,嘴抿成一條線,生硬地摸了下耳朵,又把手垂了下去。
楊少君笑,笑過之後突然又有點為他難過----他覺得蘇黔真的很可憐。
下午兩點的太陽打在蘇黔臉上,不一會兒就把他的臉灼的發熱。上海十月底的天氣已經很冷了,路上怕冷的小姑娘連夾襖都披上了。蘇宅里成天都打著暖氣,卻烤的人渾身不自在。到了戶外,吹吹風,曬曬太陽,的確能令心情放鬆一點。
楊少君眯著眼抬頭望著天空,對蘇黔說:「今天太陽很好,沒什麼雲,天很藍。」
「樹葉已經紅了,路上有很多枯葉。那邊野jú花開了,唔……那是什麼花?黃色的,花骨朵很大,精很長,有點像葵花,也開了一大片,不過我不認識。」
「樹上的麻雀都沒有了啊……呵呵,以前不注意看都沒有發現,現在想起來,原來天冷了連麻雀也要南飛的。咦,那邊來了只金色的大狗,這種狗就叫金毛嗎?……它在樹下撒尿。」
楊少君不緊不慢地向蘇黔匯報著自己的見聞。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認真地觀察過這個世界,如今蘇黔的眼睛看不見了,卻令他對色彩的美好更敏感起來。雖然是這樣平凡的世界,但仔細看,新奇卻不少。
蘇黔只是聽著,始終一言不發,令楊少君懷疑他是否已經睡著了。楊少君聲音越來越輕,漸漸不再說話,低下頭看著蘇黔。這麼久以來他也從來沒有這樣認真的打量過蘇黔。臉頰上能看到細細的絨毛,在陽光下微微顫動;挺拔的鼻樑,上面一兩顆小小的黑頭也被照的無處遁形;近乎有些慘白的皮膚,襯出耳後一顆小小的黑痣,楊少君是第一次發現這顆黑痣,一發現就覺得它是那樣的突兀顯眼,令人無法忽視;自從蘇黔病了以後,他的嘴唇就變得很紅,楊少君數著他嘴唇上的細紋,突然有些心癢。
他彎下腰,對著蘇黔的耳朵吹了口氣,輕輕地說:「喂,你睡著了嗎?」
蘇黔的眉毛動了動。
楊少君的唇在他臉上方兩三厘米處,從額頭慢慢移到鼻樑,再到嘴唇,心虛地抬眼看了看四周,沒有人。於是他準確地將唇覆了下去。
就在他嘴唇剛剛落到蘇黔唇上之際,蘇黔突然像是啟動了電源一樣猛地把他推開,坐起來,用手背狠狠擦了擦嘴唇。
楊少君愣了好一會兒,喃喃道:「至於麼……」就算以前他一身塵土回來沒洗澡就涎著臉去抱蘇黔,蘇黔也沒這麼激動的推過他。他想,是因為這個病,這傢伙的心性變本加厲地變糟糕了嗎?
蘇黔擦完了嘴,也沒說什麼,就那樣坐著不動。
「咳,」楊少君說:「放心,這裡附近沒人看著。」
蘇黔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楊少君忍不住問道:「你……到底是怎麼看我的?」雖然在這之前明明他自己就已經跟蘇黔說過分手的話,但是那段時間在蘇黔的記憶里並不是真正的楊少君,於是出於一些私心,楊少君自己也就當那段話沒說過----其實說完之後就已經有點後悔了,不過說出來心裡的確很痛快。
蘇黔終於有反應了,背對著他,低聲問道:「那你又是怎麼看我的?」
楊少君微張著嘴,卻不知道說什麼。
兩人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過了一會兒,蘇黔突然抖了一下,揪著自己的領子說:「風大了,冷,回去吧。」
楊少君什麼也沒有說,把蘇黔扶起來,攙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別墅。
晚上蘇黔突然說想吃甜食,因為家裡的糕點師都被辭退了,楊少君只好自己出門,開了半天車從郊區到市區,好容易看到一間蛋糕房,車在門口停了一會兒,因為知道蘇黔口味極挑,只肯吃幾家蛋糕店的東西,結果掙扎了半天還是把車開走了,開了幾十公里的路來到紅房子西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