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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16:19 作者: 鍾曉生
    那時候網絡還不普及,小少君和小永旭也沒有養金魚的經驗,不知道金魚這種動物笨到有多少吃多少,直到把自己撐死才會停。

    後來,那幾條金魚毫無疑問地死了。

    再後來楊少君又養過很多寵物。路邊小販賣的四塊錢一隻的虎皮鸚鵡,只要省幾串裡脊肉錢就能買到;十塊錢一隻的兔子,八塊錢一隻的金絲熊……

    鸚鵡在某一天上午飛出陽台就再也沒回來過;兔子被齊永旭抱下樓放到路邊吃了點野草,回來以後上吐下瀉沒幾天就死了;金絲熊因為實在太臭,楊少君把它裝在籠子裡放到樓道去了,結果過幾天後就不見了,不知道是被人拿走了還是嫌它太臭扔掉了。

    齊永旭每一次過來找不到前幾天還看到的寵物都會很失落,當楊少君用不咸不淡的語氣告訴他那些寵物已經死了的時候,他會驚訝的啊一聲,但過幾天後也就忘了。十歲左右的小孩一般還不明白「死」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沒有了,但對於生活並不會有什麼影響。

    然而楊少君則不同。那些金魚死了以後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樣放著,不捨得丟掉,水也不敢換,直到放了幾天以後魚屍腐爛發臭變形,他才不得已哭著把它們倒進廁所里衝掉;等他某一天早上起來發現兔子躺在那裡不動的了時候,他甚至連上去摸一下都不敢,拉著齊永旭到外面瘋玩了一天,晚上回家的時候發現兔子還是像早上那樣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才確定兔子是真的死了。趁著大半夜無人的時候,他拎著籠子偷偷下樓,跑了三條街,連籠帶寵物的丟進垃圾桶的時候,他驚慌到渾身都在顫抖,甚至覺得自己是個謀殺犯,是他親手害死了那條生命。但是這一次,他沒有再哭了。

    很久以後,楊少君成為刑警,看過各種各樣殘忍的犯案現場,見過各種奇形怪狀的死屍,也親手擊斃過犯人。但他再也沒有當年看到兔子死時的恐懼感了。那些逝去的生命在他眼裡甚至還不如十塊錢的兔子值錢,因為這時候他已經真正學會心狠手辣了。

    不過一條生命而已。總有一天,每個人都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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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黔最終還是沒有哭。一個三十出頭的成熟男人,如果真的這樣莫名其妙地哭了,蘇黔覺得自己大概會出去找一棵樹吊死。

    楊少君看到他泫然欲泣的表情,起先是驚訝,然後靠上去將他摟到自己懷裡,哄小孩一樣邊摸他的頭邊哄道:「別難過,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啊。」

    蘇黔在他懷裡靠了一會兒,睜大眼睛往上翻,直到感覺眼淚已經被完全吞回去了,然後冷冷地把楊少君推開,一絲不苟地靠回椅背上:「我沒事。回去吧。」他在心裡冷笑:這個「楊少君」真是可笑,三張的男人了居然還這麼瓊瑤。

    楊少君歪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哈地笑了一聲,說:「你還是剛才那樣比較可愛一點。你現在這種表情很容易讓人陽|痿啊。」

    蘇黔狠狠地剜他一眼,用厭惡的口吻說:「開車。」

    楊少君哼了一聲,重新發動車子,一隻手握著方向盤一隻手去掏煙。他還沒點上火,蘇黔已經把他摁住了,眉頭擰的像個川字:「別在車裡抽菸。」

    楊少君似笑非笑地斜了他一眼,掙開他的手,還是把煙點上了。點上煙之後,他習慣性地摩挲幾下那個已經很陳舊的ZIPPO火機,然後才把它塞回口袋裡。

    就像楊少君已經習慣蘇黔用那個命令式的口吻說話一樣,蘇黔也已經習慣了楊少君對他陽奉陰違愛理不理的態度。他的臉色就像被點燃的煙那麼黑,卻到底沒再說什麼,只是把兩側的車窗都打開了。

    回到家以後,蘇黔果然讓傭人為楊少君收拾了一間客房,正是楊少君最初搬進蘇家別墅時住的那一間。

    重新擁有了自己的獨立空間,楊少君很是高興,把門一關,鞋子襪子髒衣服到處亂拋,光著膀子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沒有人在旁邊鄙薄他的教養,沒有人頤指氣使地叫傭人來收拾,沒有人大聲咳嗽表示對他抽菸的不滿,這日子簡直太美了!

    楊少君樂呵呵地想,等解決了這樁案子,差不多就該跟蘇黔這位大少爺說拜拜了。第一次嘗試這一種口味的,真他媽是又刺激又幸福又痛苦。刺激的是蘇黔這種斷子絕孫的臭脾氣居然也能被自己死纏爛打地啃下來,而且處了三個多月了都還沒把自己踹下床;讓他幸福又痛苦的是蘇黔這張和蘇維有五六分相像的臉。有時候楊少君會啃著啃著忘記自己啃的人到底是誰,那個時候他會心痛到無法呼吸,恨不得跪下來虔誠地把這個人供上神壇,甚至會抱著他就激動到淚流滿面。但更多的時候,他看著蘇黔用這張臉擺出那些倒人胃口的表情時,恨不得把他干|死在床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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