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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08:03 作者: 公子歡喜/冥頑不靈
嚴儼自背後將她的頭髮分成兩股,向前堆在臉頰邊,認真審視著鏡子裡的她:「給你燙個梨花卷吧,先把發梢修一修,頭髮下半段打卷,髮捲向內,卷得大一些,會顯得臉小。你皮膚白,要不要試試染成自然色,帶一點點紅,會很漂亮。」
「好。」她試圖彎起嘴角笑,淚水卻掉得更多。
嚴儼抓過鏡台上的紙巾盒塞進她手裡:「別哭了,快過年了,要高高興興的。」笑笑用力點頭,勾起的嘴角沾上了頰邊的淚:「像你多好,一個人在外邊,沒有人會催你結婚。」
嚴儼苦笑著搖頭,怎麼會沒有?
都活在這個世上,世俗觀念到哪裡都是一樣。父母不在身邊,還有寬叔,寬叔不提,還有七大姑八大姨這些熱心腸的親朋好友,再不濟,那些常來店裡打毛衣的阿姨,坐在居民樓前曬太陽的婆婆,進進出出時,都要好心好意關懷一下:「嚴儼啊,有女朋友了吧?該有了……」
那樣善意的目光你走到哪兒都逃不掉。看吧,那麼肆無忌憚的魏遲都無可奈何地被押著相親去了。世俗的威力何其巨大。
人是活在他人的目光里的。男女在光天化日下的相擁接吻是值得祝福的美好圖景,而他和魏遲在角落中哪怕一次的指尖相觸都是不為世情所容的叛逆。什麼是正當,什麼是不正當,不是經法律審判,而是由世人公裁。婚姻,家庭,生活,與是否相愛無關,與是否快樂無關,與是否幸福無關,裁決條件亘古唯一,是否符合世俗。
不存於世俗,即為大逆不道。
洗頭,吹乾,上藥水,向來寡言罕語的女孩仿佛換了一個人,滔滔不絕地說著深埋在心底的那些委屈與不甘。相親對象的無趣,父母以愛為名義的專橫,周遭那些看不見的壓力。
「只要是男的,大學畢業,有房子,有工作,夠了,他們就可以高高興興地把我推出去了,管他是二婚還是有病,這年頭,結婚就是這麼現實。呵,找工作還要再看是不是合適。」
最後,她坐在鏡前,淚流滿面:「我爬到窗台上,跟他們說,再逼我,我就死給他們看。我爸爸哭了。他覺得女兒沒有男朋友是他無能,我媽罵我不孝。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原來我嫁給一個根本不想看第二眼的男人就是孝順。」
外面的天空完全黑了,捲簾門一道道被關上,只有理髮店還點著一室如雪燈光。嚴儼在燈下小心翼翼地為她卷上髮捲,女孩的臉龐還是濕的,用來擦淚的紙巾不知不覺堆滿了鏡台。
「你有喜歡的人?」
「沒有。」
「那為什麼?」電視裡那些同父母激烈抗爭的故事總是伴隨著心有所屬的理由,嚴儼深深地不解。
她緊緊地握著手裡的水杯,直到把軟軟的一次性杯捏得幾乎變形:「因為這是我的幸福。」
寂靜無人的店堂里,簡短的回答擲地有聲。
嚴儼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整個愣住了。
一向如娃娃般任憑擺布的女孩,死水般波瀾不驚的眼中第一次閃耀出懾人的光芒:「從小我就聽他們的,什麼都聽。他們喜歡我什麼樣,我就什麼樣。因為就算我不同意,最後他們也會用各種辦法讓我同意,與其這樣,還不如就按他們說的做,他們高興我也省心。但是這一次,我不想,因為這是我的幸福。」
她咬著嘴唇,刻意加重的語氣重重落在話尾。早就習慣了服從,衣服,髮型,喜好,甚至於走路的步幅和坐下的姿態:「你很驚訝?」
有些尷尬地,嚴儼緩緩點頭。
答應魏遲的時候,嚴儼問過自己,如果立場轉換,寬叔祈求他去見某個同鄉的女孩,自己會不會同意。答案難以預料。他要考慮人情,要顧及寬叔的感受,更要為家鄉的母親盡到為人子該盡的責任。
有時候,我們嚷嚷著尋找自己的幸福,但是,幸福往往是我們最後才能考慮到的。
她沒有在意,淺淺的笑容綻開在尚掛著淚珠的臉上:「我的朋友們聽說後,都很驚訝。」誰都以為她會就這樣聽話乖順地服從一輩子。
「幸福是我自己的,如果要結婚,就一定是要和自己喜歡的人。這是我自己的事,不是必須完成的任務,也不是對誰的交代。喜歡誰,愛上誰,和誰結婚,這些都得我自己說了算,別人怎麼看與我無關。就算有一天,直到我一人獨自終老也找不到那個可以共度餘生的人,這也是我的選擇,我不後悔。」臨走前,笑笑如是說。
長及腰際的直發被換成了一頭蓬鬆甜美的捲髮,小女孩一夜間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