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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08:03 作者: 公子歡喜/冥頑不靈
做媒是個這個年齡段的女人的共同愛好。一時間七嘴八舌相應一片。嚴儼在一陣嘰嘰喳喳里仔細豎起耳朵聽,才聽到魏遲苦苦求饒的聲音:「當我怕你們了,我真的還不想談。」
誰都不信:「人家說害羞我們相信,你魏遲害什麼羞?你小時候光著屁股被你外婆用掃帚從樓上追到樓下,我們又不是沒看見過。」
連店裡的夥計們都笑了,魏遲的語氣里滿滿都是無奈:「我有喜歡的人了。」
奶糖的滋味從舌尖蔓延到心底,嚴儼靠著牆,覺得整個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騙人。前天我還聽你舅媽說,在給你介紹相親。小鬼頭,從小沒有半句真話。」立刻就有知情人跳出來揭穿。
嚴儼不用探頭窺視都能想像得出魏遲此刻的表情。生活在一個充滿熟人的社區總有這樣的壞處,一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傳得風風雨雨,人盡皆知。
「那是她非要給我介紹的。」魏遲急切地撇清,「我跟她說了,我不願意……」
阿姨們喝著奶茶磕著瓜子,眉飛色舞得像在看瓊瑤家的男主角深情告白。
「她說,對方是她上司介紹的,她不能推掉。」
風「呼啦啦」地吹,下著冬雨的天空飄起細小的雪花。魏遲仍舊一副可憐相地站在門邊,大衣下擺被風吹得不停擺動。他改不了穿得少的毛病,大衣裡頭最多一件薄毛衣,黑框眼鏡下的鼻頭已然凍得發紅。
嚴儼轉過身,走出裡間,站到店堂最靠里的一張鏡台前和他遙遙相望。素日神采飛揚的男子懷著無限的苦楚,他哀哀地看著嚴儼,眸光濕潤,神情暗淡,滿臉都是乞求。
魏遲繼續同阿姨們說著,視線卻始終望著嚴儼:「我跟我舅媽說了好幾次,對方催得緊,她也沒辦法。」
沒辦法。嚴儼盯著腳底下團成一團的碎發,心裡默默重複著。沒辦法,人情債這種東西,任誰都無法推卻。魏遲跟他說過,舅媽是個好人。從小到大,除了外婆,就是舅媽對他最好。魏遲媽媽出國後,照顧外婆和魏遲的責任就始終由他的舅舅舅媽負擔著,照顧老人,更要照看起一個三天不惹禍就渾身發癢的小混蛋。
舅舅長年在外工作,只有節假日才回家,里里外外,全靠舅媽一個。衣服鞋襪、吃的用的,表弟有一份,就絕不會少了魏遲。表弟有的,他都有,甚至,表弟沒有的,舅媽也會偷偷買給魏遲。
下雨了,舅媽匆匆奔到學校給他送傘。發燒了,舅媽連夜帶著他上醫院。和表弟打架了,舅媽護著魏遲,不惜招來自己兒子的埋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零零散散、瑣瑣碎碎,慢慢累積起來,就跟剪下的頭髮似的,成了觸目驚心的一筆巨債。魏遲提起他的舅媽總是一臉動容。沒辦法,已經拖欠人家夠多了,哪裡還能再讓人家為難。更何況,這是他無法拒絕的至親。
阿姨們早就轉換了話題,奶茶在肆意的大笑里被消滅得一乾二淨。魏遲還沒有走,兩個人隔著一室的歡聲笑語無聲相望,像是站在了世界的兩端。
「進來洗個頭吧,你頭髮都堆到脖子根了。」嚴儼率先開口,也不管他是否聽見,便轉身走進裡間打開熱水。
水流嘩嘩而下,蓋住了屋外的風聲,也蓋住了魏遲的腳步聲。
「嚴儼……」魏遲站在他身後喚他,聲音仍舊包含著不可思議,還有些許驚愕過後的欣喜若狂。
嚴儼依舊不回頭,聽著魏遲費勁的解釋:「我舅媽說,見一次就好,就一次……」
「那就去吧。」反正見一次也不會少塊肉。
「嚴儼……」他反反覆覆呢喃,氣息擦著嚴儼的臉頰,說不出的歉意和深情,「回來吧,沒有你我睡不著。」
大笑著的阿姨們,只要有一位稍稍轉過眼,就能看到裡間里這一對相擁的青年。店堂里明亮的燈光與暗室里陰鬱的昏沉鮮明對比,他箍著他的腰,像是要把他整個嵌進懷裡。臉頰相貼,耳鬢廝磨,不用再枉費口舌,附在耳邊低低一聲喚「嚴儼」,就能讓清俊卓然的理髮師手腳蘇軟,止不住渾身輕顫。
嚴儼倚著魏遲的胸膛,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其實,話剛出口,他就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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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過節時刻,皚皚的白雪裡有人家在窗口貼了紅紅的窗花。放寒假的孩子們被自己的媽媽帶著一起來理髮店剪頭,高高坐在椅上晃著兩條小細腿,不安分地東張西望。
豆芽鬼鬼祟祟地穿過人群,拉拉嚴儼的衣擺,調皮地扮了個鬼臉:「嚴哥,我媽這次做頭要多少時間?嘿嘿……你懂的,很久沒來了,我想去看看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