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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08:03 作者: 公子歡喜/冥頑不靈
嚴儼回答:「初中畢業。」
家鄉是個小地方,火車到不了,下了長途汽車到縣裡還得再轉汽車。同齡的不管男孩女孩,大都初中畢業就不念了,跟著早幾年出來打工的叔啊嬸的走南闖北討生活。
嚴儼告訴魏遲:「寬叔真的是我叔,我媽那邊的。」
魏遲嗆了口煙,恍然大悟:「我說他怎麼總讓你看店,原來是信自己人。」
看嚴儼手裡的煙燃得差不多了,他順手遞來一支。嚴儼笑了笑,沒有接。
寬叔說,要在大城市裡紮根,光靠天花亂墜的說沒有用,歸根結底還是得有手藝。一技在身,走遍天下都不愁。他跟嚴儼講自己的經歷,從小縣城的洗頭工,到省城美發廳的髮型師,再到有自己店,最後,一路闖進這個國際大都市。之間的艱苦他提得不多,總是意味深長地對著小夥計們感嘆:「都是這麼過來的。你們將來就明白了。」
魏遲把煙塞進自己嘴裡:「你呢?覺得苦嗎?」
嚴儼回頭看了看坐在店裡閒聊的小學徒,回想起當初做學徒工的時光。前兩年,梳子剪刀壓根碰不著,給人洗頭從天亮洗到天黑。晚上旁人走了,他獨自留下掃地擦鏡子整理店堂,手指整天被肥皂水泡是慘白慘白的。不許跟客人頂嘴,更不許和客人爭執。進得門來的都是客,客人就是上帝。從來只有上帝挑人,沒有人挑上帝的道理。遇上脾氣古怪的客人也只能加倍小心,若是有了爭執,錯的總是自己。
「就那樣,還好。」誰讓他入了這一行?這世上哪一行都不好混。
「也是。」魏遲沒有再追問,掐了煙,目光遙遙地看著天上的白雲,「人就是這麼回事。哪兒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雞血狗血。像我,上完小學上中學,中學讀完了考大學,大學畢業沒工作,索性開個小店自己給自己當老闆。頂多就是人家上學被老師表揚,我跑到辦公室去挨批評。大學裡,人家考完試拿獎學金,我交錢去補考。」
「其實都一樣的。我才不覺得難為情。」他蹲在台階上說得輕鬆自在,「如果沒有小偷,還要員警幹嗎?沒有我這樣交錢補考的,第一名的獎學金從哪裡來?人都是要成就感的,別人不願意奉獻,那我來襯托一下好了。我跟我外婆講,我這樣也是服務社會,對社會也是有用的。」
「你外婆怎麼說?」
魏遲狠狠吸了一口煙:「她罵了我一整天。」
嚴儼抵著牆,笑得直不起腰。
魏遲自己也忍俊不禁地樂,拍拍屁股站起來,一把勾住嚴儼的脖子:「走,有空在這裡吹牛皮,還不如跟我進去打遊戲。哥襯託了別人,也需要被別人襯托一下。」
嚴儼抬起手肘重重撞他:「滾!」
人卻還是被他拖進了店鋪里,初夏暖暖的陽光仿佛能穿透了胸膛一路安撫到心底。
那年的奧運會,嚴儼也是在魏遲店裡看的。魏遲說家裡沒人,在店裡和在家裡沒有區別,還不如待在店裡,有那麼多老婆陪著。他管遊戲機叫老婆,牆上的42寸液晶是正房,扔在櫃檯上的筆電是情人,兜里的手機是三姨太,包里的PSP是小蜜,其他還有零零總總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艷福齊天,堪比韋小寶:「富玩車,貴玩表,哥玩不起女人,只能玩數碼。」
嚴儼喝著啤酒,很不是滋味:「哥連數碼都玩不起。」
魏遲很體貼地跟他碰杯:「所以我才找你,有比較,才會有平衡。」
嚴儼知道他嘴賤,暗裡小小地磨了一陣牙,笑眯眯地摸著自己的下巴:「魏遲,你最好這一輩子都別找我給你修面。你知道我手滑,萬一一時沒把剃刀握住……」
魏遲愣了,下意識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脖子。嚴儼滿意地呷了一口酒,完全沉浸在了開幕式精彩、快樂、難忘的氣氛里。
幽幽地,魏遲附到嚴儼耳邊:「算你狠。」
嚴儼笑著同他碰杯:「客氣。」
那晚的電視直播一直播到半夜,街上除了昏黃的路燈,幾乎不見行人。電視中的喧囂歡騰和道路上的寧靜形成太過鮮明的對比,幾乎讓人產生一種似夢非夢的幻覺。
魏遲的沙發太鬆軟,兩個人坐著坐著就挨到了一起,肩碰著肩,誰的腦袋稍稍偏一下就能擱上對方的肩頭。魏遲長長地嘆息:「哥就算沒有帥到慘絕人寰的地步,至少也總有人說我長得像金城武,還是個網遊公會的大會長。不是我吹,公會裡跟哥視頻過的小妹妹,哪一個不是哥走到哪兒她跟到哪兒,哭著喊著認我做乾哥哥?怎麼就淪落到了跟你一起看電視的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