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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07:06 作者: 謙少
但我沒殺他,他也知道不要欺人太甚,沒再找我。我這人雖然記仇,但是心態好,半年後再在夜店相遇,我對待他已經像陌生人。他倒是有點耿耿於懷,所以我都躲著他走。上次我會踏入清樽,純粹是為了看陸宴和季洛家的苦情戲,碰上他算是報應。
經歷這麼多事,我還敢跟紀容輔說話,也真是□□薰心。
當然我知道紀容輔不一樣,他身上有著某種特別的雍容氣度,從容淡定。他是完全與我相反的一類人。我對於這種人向來高看一眼――前提是他不要隨手送出這種我回不了的「禮物」。
我不是沒記性的人,不然也不會再也沒進過伊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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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看了一遍合同,然後照著手機上簡柯的電話打了回去。
這次輪到他睡覺被吵醒了。
「喂,你好。」簡柯大概已經習慣被吵醒了:「這裡是簡柯。」
「打擾了,簡導,我是林睢。我已經收到合同了。」
「有什麼疑問嗎?」
這話有點不太好開口,但是相比更嚴重的後果,這時候回絕顯然更好。
「是這樣的,我考慮了一下,謝謝你們的邀請,但是我最近還有別的計劃,實在抱歉……」
那邊沉默了半晌。
他問我:「你的意思是你決定不參加這個節目嗎?林先生。」
我說:「是。」
我聽見簡柯爬起來的聲音,印象中他是個文質彬彬的中年人。他似乎起來倒了杯水,清了清嗓子,然後告訴我。
「林先生,首先我希望你明白,我接下來的這段話並無冒犯之意,只是出於一個希望我們雙方都好的立場上說的。」
我似乎有預感他要說什麼了。
然後他說:「如果我的消息沒錯,林先生這兩年手上應該都只有一檔60分鐘的美食節目,當然我不是說林先生的美食節目不好。同時林先生應該也知道,我們現在的台本和流程,已經是在加入林先生之後,全部臨時加工加點修改過的,包括在加入林先生之後被替換過的那位藝人,我們也都通知過了。到今天為止,離節目開拍已經不到一周時間了。我已經四十八小時沒有睡過覺了,當然我們這種底層工作者,人微言輕。但我個人還是希望林先生和推薦你的那位先生好好談談,如果林先生是希望通過我們傳達什麼話,我建議還是由林先生親自跟他說一說比較好……」
我的臉燒得發疼,如同被人劈頭蓋臉抽了幾個大嘴巴。
我知道簡柯言下之意是什麼,事實上,他已經認定我是跟那種通過折騰節目組跟金主打情罵俏的小明星了。
很多人不知道,簡柯不僅締造了SV台幾個大熱的綜藝節目,還是個學院派出身的音樂總監,他是華天第一批出走的功臣,上次小於提到的那檔戴著面具唱歌的綜藝,是國內第一檔不是選拔新人而是發掘遺珠的音樂節目。只不過現在不再由他負責了而已。他是極少的在市場和原則之間做到平衡的音樂人。
我很尊敬他,甚至不敢輕易出現在他面前。
但人生就是如此弔詭,生活,就是常常把你珍視的東西撕碎給你看。
我還徒勞掙扎。
「簡先生,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也不確定這個機會是誰給我的,我現在處於一個非常尷尬的境地……」
「是嗎?很抱歉我幫不了你。」簡柯聲音冷漠:「我也是接到副台一個電話,才知道要連夜改台本的。」
我放棄掙扎,說了聲抱歉打擾,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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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緊自己的頭髮,在地上蹲了一會兒。
我很羨慕蘇迎崩潰的時候有衣服可以洗。
我把滿牆的吉他一把把拿下來,從J200拿到最便宜的木吉他,最後我在瀕臨崩潰之前衝進廚房,把我積了四年的冰淇淋碗全部端出來,狠狠地往地上摔。
瓷片飛濺,聲音如同鞭炮一般,太陽曬得廚房的地面發燙,我光腳站在地磚上,抓起瓷碗一個個往地上砸。人在盛怒之下是失去理智的,我砸到最後一個碗,才意識到自己在幹什麼。
然後我沖涼,換衣服,開車去伊頌蹲紀容輔。
我把車停在伊頌門口,控制不住地抖腿,一支接一支的吸菸,有段時間我甚至忘記我下半輩子還是要唱歌的人,我吸了我一年該吸的煙,直到我意識到自己就算等到紀容輔也不能做什麼。SV台等著這節目翻身,提前一個月開始宣傳,要是開了天窗,簡柯只怕要殺了我。
彼時已經是下午四點,我情緒漸漸消退,一身煙味,飢腸轆轆,胃還火燒火燎地痛。
我開車回家,運氣很好地選中了一家大概是方圓十里內最難吃的燒臘飯,我點的鴨肉像昨天剛從樓蘭古城新鮮出土的乾屍,肉質纖維粗到可以去搓成麻繩給我上吊。
我坐在油膩膩的餐桌前,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飯,旁邊還有兩個女學生指指點點地看著我。
沒辦法,人遇到自己承受不了的東西時,就是這麼難看的。
我小時候看附近工廠的老闆打牌,三個老闆,硬拖上一個工程師,玩得大,工程師一輸就臉色發白,贏兩把就紅光滿面,旁觀者看著都覺得可憐。誰會想到輸一把就是他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到最後老闆哈哈大笑,把贏的錢都退給了他,坐實了大氣形象。
這世上哪有什麼氣度,氣度和胸懷都是要以實力做底子的,如果紀容輔淪落到底層,一無所有,也不會是今天這氣定神閒的樣子。
我也知道這世上並非沒有平淡的幸福,我以前沒歌寫時喜歡去公園,一家三口牽著手飯後散步,爸媽聊著柴米油鹽,小孩子看見地攤上三十塊的玩具,眼巴巴地看著,也懂事地不問爸媽要,這畫面像極玻璃球里的場景,只要一輩子不被失手摔下桌子,也算是個圓滿故事。
但我這人運氣比較差。
我願意為之奮鬥一輩子的東西,只有這個圈子裡有。偏偏這圈子裡藏龍臥虎,我穿行在巨人叢中,竭力想做點什麼。不管誰一時興起,都能一腳踩爛我那點小玩意。
☆、無辜
我連吃了三天冰淇淋,一邊吃一邊翻來覆去惡補同類型的其他綜藝。其實SV台的台本算是比較少了,只是給出了基本人設,到時候有什麼橋段估計都會根據每期內容臨給我們發。這幾年網絡的威力粗現端倪,大家都是摸石頭過河,SV台也是靠著那群潛伏在網絡上的年輕編導,才能從節目策劃到後期全部跟緊網絡風向的,一個熱詞出現在網上不到一周,基本就會出現在SV台的節目後期里。這是華天那種臃腫的機構完全無法做到的事情。B台更是只能給他們倆提鞋。
好在我對網絡上那群年輕人的了解不比那些編導淺。
真人綜藝是吸粉利器,雖然我一個五六年沒出過專輯的人,吸了粉也沒什麼鳥用,只會讓一堆人去聽我當年那些我自己都不忍心再聽的歌。
但我這人是個實用主義者,不想玩弱智遊戲是一回事,但是既然不得不玩,那還是拿第一名比較好。就連寫口水歌我都寫得比別人好,沒道理這種弱智綜藝我玩不來。人情都欠下了,要是浪費了這份禮物,更加顯得蠢。
至於接受了這份禮物的後果是什麼,已經不容我考慮了。
第四天我告訴蘇迎這消息,她衝到我家來試圖掐死我。因為我「靜悄悄地就把大事給辦了」,發現我這裡套不出任何消息之後,她轉而要求當我的助理,我說可以,你收拾得漂亮點,SV台做真人綜藝的尿性喜歡來藝人家裡,從收拾行李就開始拍。到時候我們去酒店,你裝成我經紀人去給節目組開門,可以蹭個鏡頭,說不定一炮而紅。
蘇迎喜出望外,在我家一陣狂舞,心甘情願替我收拾好全套行李。還順便替我搞了個大掃除。
從此她以我經紀人自居,在我家呆了下來,每天督促我早睡早起,按時吃飯,同時把她的保養品往我臉上抹,陸宴來時她正蠱惑我做什麼瘦臉操,說是消腫神技。圈內人都知道,鏡頭最胖人,女星不管高矮,基本沒有超過一百斤的,大部分都在八十左右,李雲詩減肥都減瘋魔了,小胳膊小腿基本一折就斷,已經算是厭食症的範疇了。
我坐在一邊刷網頁,看她抹了一臉深海泥,門鈴響起她嚇了一跳,以為是節目組要來了,尖叫著去看貓眼,看了一眼之後叫得更慘了:「陸宴,是陸宴!」
我等她衝進洗手間洗臉之後,才給陸宴開了門。
彼時是下午,陸宴應該剛錄完節目,還是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站在樓道里的陽光中,眯著狹長眉眼對我笑:「你要錄X聯盟的消息傳開了,樓下已經有記者在守了。」
「你確定不是你來得太勤?」我反問。
他是男星中最標準的窄長臉,清晰的額頭和髮際線,高眉骨,因為眉眼距離近,顯得深邃,像混血,是商業片導演會偏愛的那類臉,教科書式的英俊。和齊楚那類偏文藝片的清俊貴氣全然不同。
他對著我笑,唇薄,據說是無情相:「我聽說你還沒找好經紀人。」
「已經找好了,」我讓他進門,朝洗手間叫了一聲:「蘇迎,你什麼時候出來。」
沙發上堆滿蘇迎的用品,甚至還有絲襪,陸宴卻連禮貌性的懷疑都沒有,他倒是對我很有信心,知道我不會喜歡蘇迎。不過這種信心並不靠譜,我當年也以為他會喜歡上某個聰明人,結果他最後找了季洛家。
我拖了一張椅子給他坐,自己繼續刷網頁,還不忘替蘇迎打掩護。
「蘇迎,你出來的時候順便去廚房倒兩杯水,有客人。」
「為什麼要兩杯!」蘇迎不滿地問。
「還有一杯給你的老闆我倒的。」
我繼續埋頭刷網頁,客廳里氣氛安靜許久,忽然手機跳出一條信息。
陸宴給我發了個:「:)」
我抬頭看他,他也無辜地看著我。
「你這次就這個造型參加嗎?」我轉移話題。
「就這樣吧,反正真人秀造型撐不了多久,無所謂的。」
我摸了一把自己的頭髮。
「花椰菜。」陸宴笑道。
我頭髮天然卷,長得快,多且密,現在好點了,剛出道的時候蓬得不像話,粉絲給我取個外號叫花椰菜。
「我在想要不要剪頭髮。」
我一邊斟酌,一邊把手插在髮根里往後捋,我頭髮不長,才到臉側,但是這麼熱的天頂著團頭髮到處跑也夠嗆,大概是我的動作太有感染力,陸宴也忍不住上手,揉了揉我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