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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9:07:06 作者: 謙少
    「洗了澡還穿球服。大晚上玩角色扮演?」

    其實我是負隅頑抗,英語中有句被列入性騷擾的話叫做「you smells good」,紀容輔現在聞起來就很不錯,他衣領里有乾淨的植物味道,讓人想起夏日陽光的檸檬樹。長得太好看的人常常第一眼給人以震懾力,尤其是距離拉近時,造成的衝擊更加可怕,好在這裡光線暗,他眼睛漂亮得還不夠明顯。只是笑盈盈地看著我。

    「冰淇淋好吃嗎。」

    這人大概生來是我天敵,我明刀暗箭他只當撓痒痒。我乾脆把冰淇淋碗朝他移了移。

    「要吃嗎?Gelato。」我見他果然拿起了叉子,指點他:「左邊那兩個我沒動過,你都吃了吧,反正黃桃和巧克力我都不喜歡。」

    深沉的夜色下,噴泉旁濕潤的空氣中,我們像兩個幼稚的高中生一樣分吃一盒冰淇淋,如果紀容輔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網球服,就更完美了。我喜歡看身材好的人打網球,無論男女,跑動起來的時候有種豹子般的美感。

    紀容輔對甜品大概不甚感冒,純粹大發慈悲陪我玩。吃了兩口,抬起眼睛看向我,眉毛濃密,眉骨筆直,一管鼻子筆挺,漂亮得驚心動魄。

    「你怎麼還不回家?」最好的獵手總是他這樣的,漂亮而危險,平時卻極少露出爪牙,扮作溫柔的大型貓科動物。

    我深諳如何破壞氣氛的技巧。

    「我家住六樓,沒電梯,不想爬。」

    「所以你今天要離家出走嗎?」他神色溫柔看我。

    這樣近的距離,我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睫毛。他身材高大舒展,半彎腰如同一棵低垂的樹,我全身都籠罩在樹蔭里,背後噴泉濺出細密水珠,近一步或者退一步,都是萬丈深淵。

    我喉頭髮干,想不到一句尖酸話來回他。可惜我耗費半生時光修煉出一身硬刺,此刻都化作繞指柔。

    紀容輔大概也知道我不是他對手,沒有再毆打小朋友,只是嘴角噙笑,撤了回去。溫文爾雅地站在我身前看著我。我埋頭吃完一個冰淇淋球,這才緩過來。

    「你住這?」我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高樓。

    他笑著點頭。

    看來上次至少不是故意不開我車的。

    「怎麼不回家?」

    這句話大概問到重點,他怔了一下,然後才笑著答道:「大概是因為家裡的冰淇淋沒這裡好吃吧。」

    真沒意思。

    我收起碗和勺子,準備回家睡覺。我家裡有幾十個這樣的碗,裝湯淺了點,放菜又深了點,都是我這些年積累下來的。

    走了兩步,我心中仍有不甘,折了回來。紀容輔仍然站在原地,看我折回來,仍然很從容。

    我就看不慣他這從容樣子。

    「聽說從事金融業的人對數字都很敏感,過目不忘,」我開門見山問他:「是不是真的?」

    「嗯。」他沉下聲音來的時候總是讓人骨頭髮蘇。

    可惜這對我沒用。

    「你懂金融?」

    「略懂。」他又笑起來。

    我直截了當報出一串數字:「這是我電話,你什麼時候戒掉打太極的習慣了,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唱歌給你聽。」

    ☆、遺珠

    我向來深諳如何給人留帥氣背影,何況還是在吃了一大堆冰淇淋之後。

    我趕工的時候,一個月寫過三首歌,最後一周總共睡了24個小時不到,全靠樓下港式茶餐廳的蛋撻撐過來。紀容輔再可怕,不會比截稿日的葉霄還可怕。

    帶著這樣的想法,我氣勢洶洶爬了六層樓,進門先洗完碗,沖了個澡,倒頭就睡。

    然後我在凌晨三點被電話吵醒。

    有膽在這個點打電話找我的,除了蘇迎更沒別人。

    「喂!」我特意等了兩秒,等嗓子恢復過來,才朝電話那邊怒喝了一聲。

    「你好,我是簡柯。」那邊的聲音十分疲憊:「林睢先生嗎?」

    我頓時就清醒了過來。

    「你好,是我。」我腦子飛快運轉,想不出我哪裡和SV台有交集。

    「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本來應該讓助手聯繫你的,但是時間不夠了。是這樣的,我們現在有一個節目……」簡柯的聲音像是隨時都要睡過去。

    「是那個假面歌手的節目嗎?」我實在想不到這樣一檔二流節目會出動簡柯親自來聯繫我。他們SV台一年一度選秀,不知道剩下多少過氣歌手。

    「不是。」簡柯啞著嗓子說道:「是我們下個月就開播的『X聯盟』,已經籌備了半年了,二十號開拍。我這邊找不到你經紀人的聯繫方式,只能直接聯繫你,如果方便的話,我想現在把合同和節目台本發給你,請問你經紀人的郵箱是多少。」

    「是這樣的,我沒有經紀人,而且我現在還沒有確定……」我真佩服我自己的勇氣:「我沒確定要不要接這節目。」

    整個娛樂圈,從陸宴以下,聽到這話估計都要掐死我。

    電話那邊沉默了半晌。

    「那希望林先生好好考慮一下,好嗎?可以給我留一個郵箱嗎?」

    「可以。」

    掛斷電話,我躺著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登上郵箱看看合同,五秒之後,還是毫無反抗之力地睡了過去。

    -

    第二天我在頭痛中醒來,發現自己的郵箱裡靜靜躺著一份合同。

    我截了個圖,發給了把頭像換成一隻大胖貓的小於。

    半分鐘後電話催命一般響了起來。

    「林哥!你收到X聯盟的邀請了?你怎麼收到的!」小於雖然蠢,也知道我這種十八線小藝人收到這種綜藝節目的邀請不太正常:「你有門路嗎?林哥,讓我去跟拍你好不好,我最會拍你了,你跟簡boss提一下,他就會把我調過去了!」

    大概他已經把我當SV台老總的私生子了。

    側面反映我在他心中咖位有多低。

    我被他吵得頭疼,掛了電話,爬下床去泡咖啡。

    這筆帳無人可記,除了紀容輔,不會有別人。別人睡個老總還沒這種機會,我和他調調情就有了,紀容輔還真是人中龍鳳。不過也許是遣散費也不一定,暗示我以後不要騷擾他。

    所以說我昨晚還是失策,只顧著耍帥了,現在只能等他打過來。

    我向來不喜歡收自己回不起的禮物,畢竟人心是個非常複雜的東西,今天還是至交好友濃情蜜意,也許明天就反目成仇,這圈子裡有的是先例。

    人貴有自知之明,這圈子裡人人都知道金主好,說得粗俗點,金主拔根寒毛比他們的腿還粗,只要伺候得慡了,隨便投資拍部戲給他們個主角,道路就平坦許多。用葉霄那個刻薄鬼的話說,全世界最貴的性工作者就在娛樂圈裡。但這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風險和收益是成正比的,章文彬付雍這些人都是玩慣了,花樣百出,偶爾還摻雜點心理變態,下海容易上岸難,要是哪天沒伺候好,惹得金主生了氣,毀掉你一生也是輕而易舉的事。程可都號稱小天后了,小花旦里唯一的接班人,照樣被玩出一身傷病,最後吸毒過量死在旅館裡。李雲詩自作聰明,當初出道通稿就攀著程可要比美,現在又和章文彬若即若離,估計她覺得自己智商已經可以玩火了。

    男人就更危險些,畢竟男金主多,女金主少,其實這圈子裡沒那麼多GAY,很多是賣著賣著就彎了。尹奚之前的華天老總是個不折不扣的GAY,從三十歲到六十歲,睡了整整兩代人。華天很多當年的奶油小生最後找的老婆都是醜女,據說是有心理陰影了。華天的天王周子翔在最紅時深夜飆車出了車禍當場死亡,不知道跟這個有沒有關係。

    我們當年選秀前十里有個健身教練,現在說我們那一屆都是GAY的傳聞,基本都來源於他。他拿了個名次之後價位也上升了,在京中圈子裡混得風生水起,後來不知道怎麼出事,被玩得進了醫院,消息還被有心人爆了出來,所以我們這一屆選手一輩子都帶著同性戀傳聞。陸宴剛紅的時候,還被人拿這點來攻擊過。

    我向來惜命,見到金主都躲著走。畢竟我脾氣硬嘴也毒,衝撞了貴人就不好了。

    我在這圈子快十年,唯一一次失手就是惹到付雍那畜生,那是兩年前的事,當時我剛從前幾年的低潮期走出來,給葉蓁寫了大半張專輯,大獲全勝,圈子裡有個前輩看中我,想給我做張流行樂專輯試試水,那老前輩至今算我半個師父,當時很提攜我,用他自己的話說,叫「拼著這張老臉也不要了」。帶著我挨個見他的老朋友,想騙兩首好歌來給我唱。我也好好收拾了自己,抖擻精神,想對得起他的另眼相看,給他長長臉。

    然而我剛振作不到半個月,就在一次聚會中遇到付雍。那時候他也裝得很溫和無害,穿了件黑T恤,高高瘦瘦,皮膚白,捲髮,五官精緻,臉上帶著安靜笑容,還十分禮貌地跟我請教吉他。我那時候也是眼瞎,只是覺得他有點裝,以為是個有點才華也有點城府的年輕音樂人,他問什麼我都教,也是我那時候膨脹,自己還是別人的徒弟,就開始考慮一身功力要傳給誰了。

    我那時候甚至還管了他半年飯。

    也是有眼無珠。

    後來他大概玩膩了,特意選了個良辰吉日給了我個驚喜,並且表示了想睡我的意思。他那年23,直截了當告訴我他會在未來五年內結婚,如果我願意長期穩定而且是只跟他發生性關係,他可以「捧我」――這是他原話。而且聽他話鋒,這五年裡他可以持續不斷並且視心情決定戴不戴套地睡別人。

    他的三根肋骨就是那時候斷的。

    我噁心了半個月,然後籌備我的專輯。直到一個月之後,那個前輩親自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專輯取消了,並且旁敲側擊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我繼續寫完那張專輯,然後把十首歌全部賣給了別人。請了一個月假,去某個以美食聞名的沿海城市住了一個月,吃了很多好東西,胖了十斤。賣了套房子,把錢給了我媽,然後刪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

    然後我打電話把付雍約了出來,就在伊頌,跟他開房,把他五花大綁在床上,拿他手機給他所有親戚朋友群發信息,言辭懇切地請求他們到金悅的總統套房來見他一面,然後拿出我本來為專輯簽售會準備的馬克筆,飽蘸深情,在他身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賤」字。

    我寫的時候,付雍問我:「你知道我還會再找你的是吧?」

    我說我知道,但是你也應該知道,如果你不姓付,我現在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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