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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活著。

    雷蒙德從未像今天這麼感謝上帝開恩。

    感謝聖父聖靈和聖子，感謝天上所有的聖徒，如果保佑JR的是撒旦，他也照樣獻上感激之情。

    JR還活著。

    倘若在死在這裡，為了救自己而死在這裡，雷蒙德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他在醫院當過義工，基本的醫療常識還是有的。他檢查了一下JR的身體，子彈從背後鑽入，身前卻沒有傷口。

    最糟糕的情況。子彈陷在身體裡了。

    JR悠悠轉醒。雷蒙德扯掉他的防毒面具，鬆開他的領口，讓他能夠更順暢地呼吸。

    「你還能走路嗎？」雷蒙德緊張地問。

    「可以，不過需要你扶我……」JR的聲音像從漏風的風箱裡傳出來的。

    「子彈還在裡面。」雷蒙德說。

    JR抬起手，似乎想摸摸自己的傷口，接著發現傷口在背後。他咒罵了一句：「媽的，這我可沒法自己弄出來……」

    雷蒙德將JR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幫他站起來。他自己也傷得不輕，布朗奇的打手們對他毫不留情，他全身上下都在隱隱作痛。他懷疑自己可能斷了一根肋骨。但是……他想，這和JR的傷相比根本不算什麼。

    「我知道有一個人能。」

    他將JR攙上倉庫外的那輛車。遙遠的地方傳來警笛聲。在閃爍的警燈照亮血流成河的倉庫之前，兩個罪犯就逃離了現場。

    ☆、第七章

    湯普森醫生聽見有人在敲門。

    他的狗汪汪叫起來。這狗非常神經質，一點風吹糙動就能嚇得它坐立不安。

    他剛才在看JR的直播。JR為了救某個人，隻身闖進黑社會雲集的倉庫，大顯身手將他們一一擊倒。雖然直播畫面質量慘不忍睹，因為網速不佳而斷斷續續，JR投擲的催淚瓦斯讓觀眾基本看不清什麼，但這番營救行動還是讓湯普森醫生激動不已。

    這可不是什麼好萊塢大片，是真人真事啊！簡直如臨其境！他只恨自己不能親臨現場助JR一臂之力！

    在黑暗中打擊犯罪，秘密懲jian除惡，是每個熱血少年都有的夢想，湯普森醫生也有過一腔激情的少年時代，但是隨著年歲漸長，逐漸被成人世界的規則馴化得服服帖帖，明白有些話該說有些話不該說，學會明哲保身，追求政治正確，再也不能像少年時代那樣暢所欲言。

    醫院裡有不少人都是JR的粉絲，尤其是那些年輕小護士，簡直把他當作現實中的超級英雄一樣崇拜。湯普森醫生每次見她們上班時間偷看JR的視頻，都要義正辭嚴地訓斥一番，再抨擊一下JR的行徑給社會帶來的混亂和恐懼。

    但私下裡，湯普森醫生卻是JR的死忠，在直播間的打賞排行榜上位列前茅。如果有反對派混進直播間詆毀JR，他往往是沖在最前面維護JR的那一批人，至今被他怒噴過的人可以組成一個加強連。

    怎麼可能不擁護JR這樣的人！看著躺在病床上可憐的艾米麗，再看看JR懲罰那個禽獸養父的手段，簡直忍不住拍手稱快！

    這次的營救行動也是。布朗奇的黑幫靠著僱傭毫無良知的訟棍律師和買通警察與政府要員而逍遙法外，為非作歹，堪稱城市之癌。湯普森醫生早就期盼有位「醫生」來切除這顆毒瘤了！

    JR的行動起初還很順利，幹掉了老布朗奇，救出了那個遭布朗奇毒刑拷打的年輕人，可是在一聲槍響後，直播突然中斷了。JR的網站上已經炸開了鍋。最壞的情況莫過於JR被……不不，湯普森醫生不敢想像那種結局。JR福大命大，肯定沒事的……

    直播間裡又湧進幾個鬧事的，幸災樂禍：「你們的JR這回完蛋了吧。」湯普森醫生忍不住噴了回去，正噴到興頭上，門鈴響了。他的狗瘋狂地叫起來。

    「閉嘴！」他沒好氣地對狗說，合上筆記本電腦，下樓開門。

    他從貓眼裡往外看了一眼，來訪者是在醫院做義工的那個大學生雷蒙德。但是他的臉怎麼回事？青一塊紫一塊。被人了？

    湯普森醫生打開門：「雷蒙德你惹上事了？誰把你打成這樣？快進來，我幫你叫警察。」說完他覺得多此一舉。雷蒙德受傷不去醫院而是來找他，顯然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接著他發現，雷蒙德還攙著另外一個人。那人幾乎是被雷蒙德拖上台階的。湯普森醫生人高馬大，越過兩人的肩膀，看到台階上曳著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頭皮發麻。「雷蒙德你搞什麼鬼，我可不想惹禍上身！」他壓低聲音。

    雷蒙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求求你醫生，他受傷了，他需要治療。」

    「我不能……」湯普森醫生的拒絕斷在了嗓子裡。

    這個人怎麼這麼眼熟？暗色的金髮，黑色的皮衣和束帶，大腿上還插著一把匕首，說是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傷兵他都相信。

    「天吶不會吧……」他喃喃道，「這是……JR？」

    雷蒙德點點頭。

    湯普森醫生一把將他們扯進屋裡，手忙腳亂的抓起一塊布，擦去台階上的血跡，然後做賊心虛地左右張望，確定沒人注意他家之後關上門。

    「你幹嘛把JR帶到我家？！」他的聲音像一隻受驚的貓。

    「他受傷了，醫生，」雷蒙德說，「子彈留在身體裡，我不會取……我知道你也是JR的粉絲，求你幫幫他吧。」

    哦不不不不他不能這麼幹，不能把這個警方通緝的殺人犯留在家裡，作為一個模範公民應該立刻拿起電話報警。但是……湯普森醫生舔了舔嘴唇。但是這一幕根本就是他夢裡才有的場景啊！藏身陰影打擊犯罪的超級英雄受了重傷，要由他來守護！他簡直就是蝙蝠俠的阿爾佛雷德，鋼鐵俠的賈維斯呀！

    但他不能表露內心的雀躍，而是故作嚴肅地說：「如果你希望保住他的命，就不准把我的事說出去，聽見了嗎！」

    「聽見了。」雷蒙德膽怯地頷首。

    湯普森醫生找來一張舊床單，鋪在餐桌上，讓雷蒙德扶JR趴上去。傷口在背後，有些棘手，不過難不倒天才外科醫生湯普森。家裡備著一些手術工具，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我沒有麻醉針，所以會很疼。」他戴上橡膠手套。

    「沒關係，醫生，」JR的聲音很虛弱，聽上去像在夢遊，「我能忍住，以前受過比這更重的傷呢。」

    JR跟他說話了！嘎！！！湯普森醫生內心狂喜亂舞，臉上卻保持著冰冷的神態，對雷蒙德說：「你負責按住他。一定要按得非常牢，一下也不能動，否則切到什麼不該切的地方，就不能怪我了。」

    雷蒙德立刻死死地壓在JR背上。

    湯普森醫生從來沒在這麼簡陋的條件下做過手術，他那些當戰地醫生、無國界醫生的朋友可真是了不起。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他夾出那顆子彈，fèng好傷口。JR非常堅強，全程一聲都沒吭，手術結束後，那張舊床單全被他的汗水打濕了。

    「完成了。」湯普森醫生說，「接下來幾天你可能會發燒，我有點處方消炎藥，你拿著吧。如果情況惡化就來找我。」

    「謝謝，醫生，」JR在雷蒙德的攙扶下爬下餐桌，落地的時候膝蓋一軟，差點跪下去，「我們馬上就走，你最好燒掉床單，擦去指紋，免得警察找上你。」

    「我是個醫生，知道怎麼讓警察找不到證據。」湯普森醫生摘下手套，「你們有安全的藏身之處嗎？」

    「呃……說實話沒有。」

    湯普森醫生從門口的掛鉤上解下一把鑰匙，丟給雷蒙德：「我在湖區有個度假小屋，暫時借給你們用。如果不小心被警察發現了，我就甩鍋給雷蒙德，說鑰匙是他偷的。」

    「我很樂意背這個鍋。」雷蒙德眼睛濕潤。

    ☆、第八章

    來到度假小屋之後，JR如醫生所說的一樣，開始發燒。雷蒙德一直陪在他身邊，從餵藥到擦身的工作全被他包了。起初JR還有點害羞，不願讓雷蒙德碰自己的私密處，被雷蒙德一句「你身上哪個地方我沒摸過」駁了回去。

    雷蒙德一直關注著外界的消息。老布朗奇意外橫死，城市的地下勢力開始新一輪洗牌。警方懸賞捉拿JR，行動卻有些漫不經心，不久後城市發生了另一樁大案，所有警力都投入到新案件的調查工作當中，對JR的搜索就那麼擱置了。雷蒙德覺得他們搞不好還挺感激JR的。

    當然，最熱鬧的莫過於JR的直播間。他單槍匹馬挑戰一整個黑幫的視頻流傳出去之後，引來了又一波粉絲。視頻的最後，JR生死不明，成為一樁懸案。許多人覺得JR已經犧牲了，替他管理網站的黑客似乎也這麼認為，專門做了一個悼念頁面，讓訪客網絡獻花。JR看到之後氣得將手機丟到牆上。

    「老子活得好好的呢！」JR咬牙切齒，「本來還想優哉游哉地過一段清閒日子，現在看來是難以實現了。一定要來場華麗的回歸，再買一束jú花塞進那個黑客的嘴裡，叫他瞎JB亂做網頁！」

    「別叫了，轉身，我幫你換藥。」雷蒙德說。

    JR撩起衣服，轉身趴在床上。雷蒙德揭開紗布，給他塗碘伏。傷口癒合得很好，湯普森醫生的技術堪稱完美。再過幾天，雷蒙德自己就能幫JR拆線。

    「下次你再直播殺什麼人，讓我來當你的助手吧。」他說。

    「不行。」JR瓮聲瓮氣地說。

    「我自願的。讓我助你一臂之力吧。」

    「不。」JR將腦袋扭向他，金髮垂落在孔雀綠的眼睛前，「你為什麼老是纏著我呢？你難道還不明白，我是在利用你？我本來根本不想跟你搞在一起，意外發現你和諾曼？布朗奇同校後才故意接近你的。就這樣你還心甘情願跟著我，你是不是犯賤？」

    雷蒙德貼上一塊新的紗布，俯身親吻JR的耳朵：「我知道你說的不是真心話。假如你真的不在乎我，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了。」

    「我只是為了搞個大新聞，是為了賺錢，才不是為了你。」

    「我們可以一起搞大新聞，一起賺錢。承認吧，JR，你需要我。」

    JR將腦袋埋進枕頭裡，不說話了。雷蒙德坐在他身邊等了一會兒，枕頭裡傳出一個悶悶的聲音。

    「傻瓜。」

    那聲音，如果雷蒙德沒聽錯，像是在哭。

    男人的頭套被一把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