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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這個死者曾是多麼罪大惡極的人，殺死他都是一起惡性犯罪事件，警察不得不著手調查。雷蒙德開始同情他們了。

    他知道那個死胖子是怎麼死的。許多人都知道，警察當然也心知肚明。那場直播……他從頭看到了尾，還送了不少錢（雖然比不上那些打賞榜上有名的土豪）。有人錄下了視頻，現在網上傳得到處都是。可惜警察抓不到他。JR的網站有精英黑客維護，根本查不到真正的ip地址。

    走在醫院裡，到處都能聽到人們低聲討論著有關殺手JR的事：以惡制惡、義務警察、嗜血狂徒、心理變態……JR的評價兩極分化，人們要麼狂熱地隨他，要麼鄙薄地唾棄他。

    但雷蒙德毫不懷疑，唾棄JR的一些人只是為了政治正確而不得不這麼說而已，譬如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湯普森醫生，最喜歡發表抨擊JR的言論，但雷蒙德有一次撞見他在觀看JR的視頻，甚至還打賞了許多錢。

    自從可憐的小艾米麗住院，許多社會上的好心人都來看望她，送上捐款或者禮物。小姑娘非常乖巧，給每個人都畫了彩色感謝卡片。這麼好的孩子卻要一輩子在痛苦中度過，雷蒙德感到非常心疼。

    幸好那個禽獸死了，再也不用擔心他傷害艾米麗，或者其他人。

    雷蒙德登上三樓，看見一個身穿長風衣的男人正在病區入口處徘徊。

    「您是來探病的嗎？」他迎上去問。

    男子轉過身：「啊，是的。」他手裡拿著一隻可愛的泰迪熊，「我來看望艾米麗小朋友。我可以進去嗎？」

    雷蒙德屏住了呼吸。

    一看到那個男人，他就移不開視線了，好像眼睛被蜂蜜粘住了似的。

    多麼好看的人！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俊美的男子。暗金色的短髮像泛著柔美光澤的金屬，披在結實的雙肩上；一雙碧綠的眸子猶如最上等的翡翠，隨著光線而變幻著深淺；挺拔的鼻樑；薄卻不顯得刻薄的嘴唇。

    回答男子的問題之前，雷蒙德的臉頰就先泛起了玫瑰色。

    「呃，我很抱歉，探病時間已經過了，您可以明天再來，早上9點到下午3點是探病時間。」

    男子微微張開嘴，發出無聲的嘆息。雷蒙德心旌搖曳，真想嘗嘗那雙櫻色嘴唇的滋味。

    「是嗎？我來得可真不巧。您是護士？」

    「不，我是義工。」

    「啊……那麼能請您把這個不成敬意的小禮物帶給艾米麗嗎？」

    他將泰迪熊遞給雷蒙德。

    「當然可以。不過您不去看看她嗎？如果有人來探訪，艾米麗會很高興的。或者留下姓名和地址，艾米麗很乖，會給探望她的人畫感謝卡片……」

    「我不是為了感謝才來的。」男子淡淡地說，「我接下來還有事，先告辭了。禮物請務必送給艾米麗。」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走向電梯。雷蒙德拿著泰迪熊前往艾米麗的病房。途中他覺得這個小熊有點不對勁。普通的泰迪熊會扎領結或者蝴蝶結，表明它們是男熊熊或者女熊熊。這個泰迪熊的領結摸起來卻怪怪的，不是布料，而是某種紙張……

    雷蒙德拆開小熊的領結，接著倒抽一口冷氣。那果然是一張紙――一張20萬元的支票！

    那個男人……暗金色的頭髮，孔雀綠的眸子，那雙眼睛美麗的形狀，還有他溫柔的聲音……怎麼可能忘掉？怎麼可能搞錯？

    雷蒙德叫住一個路過的護士，將小熊和支票塞給她，說了句「給艾米麗」，然後飛速追上那個綠眸男子。

    電梯已經下去了，雷蒙德改走樓梯，終於在一樓截住了他。

    「請等一下！」

    他氣喘吁吁地追上去。

    男子疑惑地回過頭：「還有什麼事嗎？」

    雷蒙德拉住他的衣袖，將他扯到一個安靜的角落。

    「你就是JR對不對？」

    男子表情波瀾不驚。「什麼JR？」

    「你就是那個直播殺手！Justice or Revenge！」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肯定搞錯了。」

    「別扯謊了JR！我能認出你的眼睛！」

    男子搖頭：「先生，你再這樣我就要報警了。」

    雷蒙德咬住嘴唇。「我很喜歡你……你的直播，JR，我一直在看，我是你的粉絲。我想多跟你說說話。」

    他從口袋裡掏出義工配備的便簽本，快速寫上自己的號碼，然後撕下那一頁塞進男子的口袋中。

    「我叫雷蒙德。打電話給我。」

    他從男子面前退開，捂著發燙的臉頰跑上樓。迎面來了一群小護士，都是雷蒙德的熟人。她們看見雷蒙德和一個陌生帥哥在說話，紛紛揶揄地笑道：「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雷蒙德？要量體溫嗎？」

    「我看見雷蒙德給人家塞紙條了，哎呀想不到你這麼主動。」

    「那個人好帥哦，可惜是個gay。加油啊雷蒙德，你也很帥，你能把他追到手的。」

    雷蒙德的臉頰更燙了。

    接下來的一周，他從沒有這麼期待自己的手機響起，可每一次帶來的都是失望。也許JR不會打給他了。他這麼微不足道的人，怎麼能入得了JR的法眼？或許那個男人根本不是JR，是他搞錯了，世界上有人就是長得很像……

    就在他近乎絕望的時候，他收到了一個陌生電話，聲音卻是熟悉的。

    「雷蒙德？」

    雷蒙德的心跳陡然加快。

    「JR……」他囁喏著對方的代號。

    「請叫我約瑟。」JR的聲音帶著笑意，「有興趣出來吃頓飯嗎？」

    ☆、第三章

    JR約在一家高級餐廳，雷蒙德一輩子從沒進去過的那種，出席還必須穿著正裝。雷蒙德哪有什么正裝，只好向室友借了一套。

    他穿著不合身的西裝走近餐廳，覺得自己就像個走錯地方的小丑，就連引座的侍應生都比他高貴。

    可當他看到JR的時候，一切不適感都頓時煙消雲散了。他就坐在那兒，一隻手捧著手機，另一隻手撐著下巴，手肘擱在餐桌上，動作隨意，卻散發著不可思議的優雅。他看起來是那麼的……完美。

    雷蒙德不安地落座。JR放下手機，沖他一笑。霎時間雷蒙德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在天上飄蕩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回到軀殼裡。

    「呃……你好，JR，我是說，約瑟。」他喉嚨乾澀，舌頭像打成了海軍節，不得不端起水杯掩飾自己的失態。

    「你能來真好。」JR柔聲道，「想吃什麼嗎？我請客。」

    JR請他吃飯！假如雷蒙德有尾巴，現在肯定搖得比電風扇還歡。這一頓他能炫耀十年！

    「我、我不知道點什麼好，就和你一樣吧。」他緊張地直搓手，然後覺得這樣太猥瑣了，連忙將手放回桌上，老老實實擺著。

    JR叫來侍應生，點了餐。待那年輕人走遠後，雷蒙德急忙興奮地壓低聲音：「真沒想到你會打給我，我……我真是……說不出的高興……」

    JR盯著他臉頰上的紅暈，似笑非笑：「嗯，看出來了。」

    「我一直在看你的直播，我非常喜歡……非常崇拜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天吶，我做夢都想跟你見一面！」

    「謝謝。」JR禮貌地說。

    雷蒙德躊躇地咬了咬嘴唇：「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煩人？像鞋底的口香糖似的？如果打擾到你我很抱歉……」

    「不，沒有，我很少能跟你這樣的年輕人說話。有時候出來走一走，和各種各樣的人交流，有助於身心健康。畢竟我做的是……那種工作。」

    JR需要他！這個念頭令雷蒙德的血壓瞬間飆高，即使他臉上有根血管突然炸開，開始往外噴紅泉，他也不覺得奇怪。

    「我很樂意為你分憂，約瑟，只要你願意，我可以隨叫隨到……」

    他還想說更多，可是侍應生開始上菜了。高級餐廳的料理味道自然不錯，但雷蒙德根本沒嘗出什麼滋味，他的心思全都在桌子對面的那個男人身上。只要JR對他笑一笑，他的大腦就暈乎乎的，像中了什麼迷魂咒。

    他們不敢在人多眼雜的餐廳聊JR的事，於是JR將話題轉到了雷蒙德身上。雷蒙德在他的引導下講述自己的大學生活，他的家鄉，他的童年……

    「我的繼父是個暴力狂，經常打我和我媽，」童年的回憶不堪回首，「但我媽不敢報警，她離不開他，她需要我繼父的錢，而且每次他打完她，都會聲淚俱下地道歉，發誓自己下次絕不再犯，求她原諒，而她每次都信以為真。直到她被從樓梯上推了下去，摔斷脖子。我一直都在想，假如你在那個時候就出道了，他會不會收斂一點？當每個人都說『如果你再這樣，JR就會把你拖進直播間』，那些壞人是否就會老實一點？就像母親拿怪物嚇唬孩子？」

    JR靜靜地看著他。

    待他說完，JR道：「我不是什麼超級英雄，雷蒙德，我不是弱者的守護天使，我是個殺手。」

    「可是我需要你！當我看到你為那些可憐的人復仇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是在為我復仇一樣！我好高興，約瑟，真的好高興，雖然我不是他們。一想到那個混帳繼父坐十幾年牢之後就能出來逍遙，我就……」

    「雷蒙德。」JR握住他的手，「如果你在我身上尋找什麼希望或者寄託，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很多人認為我藐視法律，其實並不是那樣。你需要的不是我，你需要法律、正義、勇氣、毅力，那些東西才能拯救許許多多像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

    「可是……」

    JR按住雷蒙德的嘴唇。雷蒙德一面因為他的碰觸而狂喜不已，一面又因為他的話語而失落不堪。

    「我的話是不是讓你很厭煩？」他難過地說，「你討厭我了嗎？」

    「不。我很同情你。你是個好人。你理應獲得更好的人生。」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不再談論關於正義和復仇的話題。他們聊興趣愛好，發現彼此都很喜歡音樂和天文。餐畢後，兩個人並肩走出餐廳。雷蒙德問可不可以挽他的手，JR想了想，抬起胳膊，紳士地讓雷蒙德挽住。

    外面飄起了濛濛細雨。他們沒帶傘，便在雨幕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