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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3:36:37 作者: 喜酌
    有決定權的只有金振梁和曹小雨。她的建議無關輕重,只能說到這個地步。

    就像她誤會了薛京的冷血,金子也誤會了她的「人情味」。

    如果說撥打電話之前,哈月滿心都充斥著對薛京的看輕,那麼現在,哈月恍惚中突然有種被兩個世界都拋棄的錯覺。

    她在薊城時,是精心包裝自己的綏城人,回到綏城後,她又成了骨子裡失去根基的薊城人。她像是沒有根的草,飄到哪裡都不被接納。

    薊城沒有完全帶走她內心深處的鄉土氣,可卻教會了她一些刻在皮肉里的明哲保身和權衡利弊。

    原來,她也並不是「我們這種人」中的一員,她和薛京一樣,絕不會認同金子和小雨的決定。但起碼薛京有自己的尺度,他對他人的命運選擇了尊重。

    而她打電話時卻自大地認為,自己是在做好事,鄰居是在做傻事。

    可她又是誰呢?一個永遠不會為了下一代而犧牲自己的人,一個因為自己的失敗而縮回到老家充作孝順的人。她似乎誰也不是,活在杜絕感情波動的真空之中。

    哈月立在廚房,緩緩將電話從耳朵旁邊挪開,還沒緩過神,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右手一疼,本來這個時間應該躺在床上沉眠的趙春妮竟然從身後一把奪走了她的手機。

    第32章 雖然但是

    「天還沒亮你和誰打電話?」

    趙春妮近一陣子情緒還算平穩,她說話越來越少,但在生活習性上,她開始像是不聽話的小孩子,拒絕吃藥,頻繁尿床,無論哈月怎樣告訴她天氣變冷,她總是在睡覺後偷偷把身上哈月為她沐浴後換上的睡衣和紙尿褲全都脫掉。

    這會兒她剛從被窩裡鑽出來,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碎花小背心,臃腫的乳白色四肢全部暴露在空氣中,但她本人似乎沒有在女兒面前展露隱私而羞恥的意識。

    也許是心理上並不親近的原因,無論照顧母親時看到了多少次對方赤裸的身體,但哈月仍然沒有感到熟悉而自在。

    她將目光聚焦在母親的臉上,儘量不將視線下移,伸手去奪自己的手機,可無奈趙春妮攥得太緊,她便改為哄小孩似的輕拍她的手背,「媽?你怎麼醒了,廚房冷,咱們先回臥室穿上褲子。」

    「紙尿褲你必須得穿,不然整個床單被罩都得換,天天換,天天洗,我也會累的。」

    趙春妮充耳不聞,捏著哈月的手機,用力擺弄了幾下,解不開鎖,便死死抬頭盯著哈月問:「你哪來的手機?你又背著我偷偷給你爸打電話?我說沒說過,再叫我發現一次你聯繫那個驢日的,我就不要你了!」

    「你是不是想和他一樣出去要飯?」

    「你咋就這麼不知好歹?你對得起我嗎?」

    剛才已經不適的情緒被此刻的狀況成倍地加重了,在趙春妮混沌不清的質問中,哈月似乎真的變回了一名高中生。

    高二那年,她曾經用家中的座機接到過父親哈建國的電話,哈建國的聲音聽起來和記憶中一樣年輕瀟灑,他先是故作輕鬆地喊她:「月月,是我呀。」之後又告訴她,他現在在越城做紅木生意賺了一些錢,哈月一言未發,還沒聽完對方要說的話。

    趙春妮就奪走電話,對著話筒嘶叫怒罵。

    從那天起,趙春妮沒收了哈月的手機,並且時刻提防著她和哈建國聯繫。

    每一次,她只要走到電話機旁邊,亦或是出於和同學聯繫的需要,請求母親將手機還給她,趙春妮都會這樣大發雷霆。

    趙春妮因為這件事耿耿於懷了一整年,衝突最激烈的那次是高考前兩周,因為哈月半夜忙著刷高考真題不肯花時間重複道歉,趙春妮氣急敗壞,徒手把釘在牆上的電話線連根拔出,並將家中的座機在她面前摔得粉碎。

    那天夜裡,趙春妮尖叫著一腳一腳跺著地上的電話機,塑料碎裂,滿地都是紅色的殘渣,哈月低著頭耳膜發脹,思想上已經感知不到恐懼和委屈了,她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書桌前坐下,攥著筆繼續做數學題。

    學業繁重的少女真的不想哭,可是因為受到母親的干擾,她解不出面前的函數題,眼淚還是順著臉頰流到了下巴。

    此時此刻,那種心口僵直的感覺又回來了,哈月覺得自己的身體大概是記起了那天那道無比困難的數學題。

    對面的趙春妮還在叫罵,憤怒中她揮舞著雙臂將哈月的手機砸在她的臉上。

    眉骨一痛,手機被摔在地磚上,哈月連忙蹲下來查看手機屏幕。

    「你這麼喜歡你爹,你當初怎麼不跟他走呢? 」

    「你以為我想要你嗎?」

    「我一養你就是這麼多年,我怕其他男的禍害你,連對象都不敢找,你就是這麼對我的?你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要找你爸了?」

    「你忘了?他跟別人跑了,根本不要你!他把你當垃圾一樣甩給我,你還想著他幹啥?」

    耳邊的質問還在繼續,哈月蹲在地上扒開碎成蜘蛛網的手機屏幕保護膜,還好,磕破的是手機玻璃膜,手機屏幕完好無損。

    她現階段最擔心的事,就是支出這種不必要的開銷。

    再次起身之前,哈月反覆告訴自己:母親生病了,她現在又掉到回憶沼澤里難以自救,自己不可以和她理論,因為即便被激發出怒氣也沒有意義,她同樣不可任由自己對她使用暴力,因為即便對方是病人,是老人,是弱者,她不可以做欺凌弱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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