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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3:36:37 作者: 喜酌
就連薛京出於客氣地朝他點一下頭,都能被當做對他人生成就的鼓舞。
風力發電沒他婁志雲不行,綏城這個地方沒他婁志雲不行。
總之,他似乎用一人便代表了所有支援新能源建設的青年群體,他要用畢生所學拯救蒼生萬物。
薛京如今沒有見人第一面就給對方下定論的毛病,經驗使然,他現在對陌生人通常預設一段合理的鑑賞期。
婁志雲雞窩一樣的髮型可能是因為工作繁忙,婁志雲用鼻孔看人的神態可能是因為高度近視,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都可以被忍受,並不能完全定義他的整體,但婁志雲口中的個人英雄主義論調實在讓薛京眼前發黑。
他搞不懂,一個歲數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怎麼會早早患上了爹病?
唐僧念經不過如此,念得還不是真經。
難怪他抱怨自己在這裡找不到可以交談的對象,薛京不同情他四面受敵的境遇,如果可以,面對這樣一個同性,薛京也想把自己的耳朵選擇性關閉。
就這樣,當婁志雲的口水再一次像壓力水壺般噴到薛京的手背上時,他藹然不起來了,直接扭頭沖向百里外的衛生間,不僅在鏡面前用洗手液洗了個手,連帶著把臉也狠狠地對著冷水沖洗了一遍。
擦乾手背和臉頰,薛京全身充斥著不適,搭著濡濕的眼睫將手裡的衛生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受夠了,綏城這破地方不愛他,他也不喜這方天地。
在這兒,一天他也呆不了了,他實在是錯誤地預估了自己近期的社交容忍度,這裡的每一個人似乎都不懂邊界感。
周天的飛機趕不及,他必須今晚就動身回到薊城。
他迫切需要回到自己那個空屋一物的房間,關上門,拉上窗簾,戴上耳塞,讓耳根和視線都保持絕對清靜。
哪怕是這篇報告不寫也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潛水和拖稿。
只要一個人足夠無恥,旁人拿他就沒有辦法。
就在薛京已經打定主意時,不遠處,婁志雲別在工作服腰帶上的對講機響了。
17 號風力發電機出現故障,需要緊急維修。
對講機內,中控室的工作人員告知婁志雲 17 號風機監視器顯示風速風向故障,對風誤差 12 均報失靈。
薛京絕不會錯過一次風力發電員工實際維修發電機的經歷,報告文學基調已定,這次維修足以構成文章的血肉,所以當即,他摒棄下山的想法,緊跟著婁志雲坐上了廠里破舊的皮卡車。
17 號風車距離辦公區域約 15 公里,直線距離不遠,但等到婁志雲與另外兩名定點檢修維修人員在庫房匯合,一同領取勞保用品與維修工具,簽署一系列維修日誌的單據再出發後,車子在歪歪扭扭的盤山路上行駛了三分之一,薛京腕錶上的時間已經指向了十二點二十。
路上,前排司機和副駕駛上的維修工正在抱怨著風機壞的不是時候,婁志雲翻著白眼不屑一顧,薛京假裝沒看出車內尷尬的氣氛,將錄音筆重新打開,用一句附和辛苦的話語打開局面,也加入了前排二人之間的對話。
在路上的閒聊中,薛京得知。
山上的風力發電機位置分散,在天氣允許高空作業的情況下,維修人員到達風機位置後需要用幾個小時完成工作,很難在用餐時間內往返食堂,所以維修小組通常會組成三人的隊伍,兩名負責檢修,另外一名則可以在地面接應的同時,為高空維修人員帶飯。
今天他們三個人本來可以吃過飯再出發,可是婁志雲態度強硬,二人只好空腹聽命。
「現在咱是知道他為啥這麼著急了,這不是你在麼?」
開車的維修工年紀稍長,臉色黝黑,用方言朝著後視鏡對著薛京手裡的錄音筆斜了一下眼睛,副駕駛虎頭虎腦的小胖子立刻心領神會,回過頭有些詫異地問薛京:「你是記者啊?我還以為記者都戴眼鏡呢。」
薛京畢竟在象牙塔內搞了七年的語言,略懂一些方言體系,溫和地點點頭,小胖子立刻哈了一聲,重新回過頭輕嗤了一句:「怪不得。假積極。」
「你們說普通話!老說方言什麼意思?廠里不是每周都有工作培訓嗎,出維修任務要用最方便溝通的語言。」
婁志雲扯著脖子吼了一嗓子,前排兩人立刻在車內交換了一個眼神不再講話。
餘下的車程很安靜,只有山上呼嘯的風聲,至於視覺上,車窗外的畫面像一部老電影:廠區的建築越來越小,放眼望去前方路況滿是曠野,除了高空中那些正在緩慢轉動的葉片,地上時不時還會路過幾捧與汽車賽跑的風滾草。
到達目的地後,婁志雲第一個從車內跑出去,他快步奔上樓梯,打開塔座的小門,招呼著薛京進入發電機內部。
介紹完變流器和主控櫃,他開始穿戴安全設備,並頗為自豪地告訴薛京:一般維修作業前都需要用無人機升空查看風機外況,但這台機器他熟悉,光是從電腦上檢測的數據就能清楚地下結論,這次維修的地點肯定是在塔上的機艙外。
薛京他沒有高空作業證,自然不能和他一起爬上機艙之內,這是專業人辦專業事。
但他可以把這次維修工作用記錄儀記錄下來,回頭打申請拿給他觀摩學習。
婁志雲話畢開始指揮兩名維修工拿出免爬器的電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