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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3:36:37 作者: 喜酌
    「薛老師您有什麼忌口嗎?綏城別的沒有,牛羊肉和白酒可管夠。您說什麼都得嘗嘗咱們的塞外茅台。」

    「今天給薛老師接風,咱們不醉不歸!」

    「哎,那是咱們酒滿敬人,薛老師可以點到為止。你沒看過採訪嗎?薛老師生活中向來是菸酒不碰的。哪像我們?」

    就這樣七嘴八舌地聽著這些人講了一路,再吃了一桌牛羊肉,等到薛京再次從昏昏欲睡中打醒精神時,考斯特已經沿著綏城的最繁華的地帶轉了一圈。

    招待宴上薛京推脫不過,氣氛使然,也略飲了一小盅白酒。

    因為不善飲酒,他狀態有些微醺,剛才文化局的趙主任給他介紹了哪些地標建築他都沒記住,不過一睜眼,看到即將沉入地平線的夕陽正在,他倒是被驚了個冷顫。

    薛京是土生土長的薊城人,這些年雖然一直在象牙塔內深造,但為了更好的完成自己的作品,他經常借著找靈感的由頭在用一年兩個寒暑假前往世界各地遊覽。

    除了公費跟隊在國內敦煌,武當山等地考古實習。

    他也曾在倫敦萬里晴空的街頭突然被澆了一身大雨,在巴黎的深夜被戴著毛線帽的持槍少年搶走過錢包。

    他看過西西里的海,也遇見過冰島的極光,但此時此刻,他望著面前寬廣無垠的一片蒼涼,和在那殘陽如血中,正在遠處山脈下緩緩轉動的巨大風車群,內心突然感到一種別樣的震動。

    在這裡沒有天然壯闊的美景,沒有富庶繁華的城市帶,但在這座幾乎被人群遺棄的城鎮邊緣,在這個曾經西出陽關無故人的地方,放眼望去,卻有成群的,高達百米的三臂風車孜孜不倦地隨風呼嘯。

    這不是古代文明的遺蹟,而是現代人類自主創造的工業奇蹟。

    就在薛京回頭準備詢問同車人一些風車發電的相關知識時,「嘭」的一聲,車頭突然爆發一聲巨響,緊接著,前擋風冒出濃煙,本在土路上顛簸的汽車戛然停駐。

    「怎麼回事啊?小金!」文化局的趙主任扶著眼鏡往司機的方向探身。

    名叫小金的司機撓著頭,將手剎拉住,有些尷尬地指著儀錶盤回過頭對他講:「不,不好意思主任,車,咱們的車好像爆缸了。」

    進入秋天后,綏城的白晝越來越短。

    時間剛划過五點,天色已經開始擦黑。

    哈月一個小時前騎著電動車在城區里轉了四五圈,好不容易在廢棄的小學門口發現了正在徘徊的趙春妮。

    將一言不發的她安置在車上帶回了家,剛一進門,木訥的趙春妮一看到等在家裡的大姨,又突然大發脾氣,推搡著哈月埋怨她將自己帶回家,說什麼都要接著出去找自己的豬。

    母女倆你來我往拌了幾句嘴,再加上鄰居大姨拉偏架,趙春妮竟然大哭起來。

    她坐在地上,一邊用粗糲的手指揩著眼角的淚水,一邊嗚咽著說如果豬丟了,她也不要活了。

    蓬頭垢面的哈月沒法子,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又再次騎著三輪車出發,順著趙春妮所說的路線,去找那兩頭相伴越獄的豬仔。

    趙春妮不知道心疼女兒的勞累,倒是在一旁勸架的大姨解開自己的頭巾系在她的腦袋上,說是夜裡的風冷,怕她吹出偏頭痛。

    走過了人流量大的居民區,再往前就是一片早已荒寂的農田,趕在日落之前,哈月終於在幾顆大棗數下找到了正在啃噬壞果的兩頭小傢伙。

    她一看到這兩個東西氣就不打一處來,也不管豬類是否精通漢語,揪著為首的耳朵就是一頓臭罵。

    找到了走失的豬,跑了一下午的哈月終於鬆了口氣。

    回程的路上,她駕駛著三輪車開得挺快,但心裡想事情並不是很,她在考慮最近是不是又該帶趙春妮去一趟薊城的三甲醫院複診看看病情發展。

    趙春妮於三年前確診阿爾茨海默,也就是俗稱的老年痴呆,一開始趙春妮對於縣醫院的診斷嗤之以鼻,認為自己身強體壯,根本不可能得上這種病,再加上母女兩人早年便有齟齬,並沒有將自己的病情即刻告知女兒。

    哈月是在兩年前的午後接到那個讓她決定搬回綏城的電話的。

    跟今天一樣,電話是由鄰居大姨打來的,但用的是她母親的電話號碼。

    那陣子哈月正處於 freelance 的狀態,自己給自己干,往好了說是時間自由,其實就是二十四小時內只要不是在睡覺其餘時間都可以進行工作的意思。

    前期起步,註冊公司加記帳報稅代辦,買域名搭建網站,前前後後花了小兩萬積蓄。

    雖然不是巨款,但回報率極低。

    能做的拓客哈月都有在做,甚至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混跡在臉書和 ins 上給人發 DM 廣告,可是饒是如此,日常接到的單並不多,恰逢小區內出現一名患者,封控期間所有生活所需品的價格連同房租都在飆漲,手中為數不多的積蓄已經非常吃緊,再加註冊公司半年來她幾乎沒有收入,精神狀況已經十分脆弱不堪。

    見到電話上被存為「趙春妮」那三個字時,她的第一反應是將電話扣過去,讓它停止喊叫。

    哈月自認為並不是迴避型人格,但還沒接電話,就已經想像到自己即將面臨的訓斥。

    趙春妮決計不會同情她在薊城的遭遇,畢業後她理應補貼家裡才對,如果哈月膽敢說出自己的實情,她只會說,誰叫你非要去大城市求學呢?還想單幹做大生意?丫鬟命小姐心,這些惡果都是她不服管教自命清高的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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