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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59:28 作者: 五軍
    說完笑笑,又降下了一段車窗透氣。

    和煦的小風軟軟地撲過來,卷著花香樹香,入鼻全是春天的味道。

    路鶴寧沒做聲,閉著眼暗暗吸了一口新鮮的氣息,腦子裡忍不住回想剛剛那張臉,以及那人專注而溫柔的神情。

    ――

    李軍所在的產品部門項目結束的時候,路鶴寧這邊也到了月底考核。他這月業績小漲,工資獎金也都有所增加,雖然總體收入依舊屬於部門的低層,但是好歹看到了希望,也讓經理對他有了點信心。

    經理單獨召見他,把他工作中的幾處失誤一一點出,最後又暗示他本部門的結構需要調整,而助理的位置由於跟其他職位功能重疊,不方便統一管理,所以很有可能被去掉。這樣一來他們這幾個要麼下放做銷售助理,要麼往上提做他的秘書。

    經理原本就有個跟隨多年的生活秘書,專門負責他的衣食住行各項貼身事務,再提一位的話,無疑是專門跟著他出席各種會議酒局,談客戶泡酒場另外兼職司機的,這樣一來肯定會累,但薪酬待遇肯定又是另一番場景。

    路鶴寧聽出了經理的意思是自己很有希望,只要下個月再做出點成績來就可。

    他忍不住激動,畢竟他之前和業務們正面槓過,如果降了職到時候還不知道會怎麼被人為難,可是如果直接升做秘書,那以他的資歷說是天上掉餡餅也不為過。路鶴寧暗暗告誡自己,這個月一定要不犯錯不懶散,力求事事都做到完美,什麼都要想到經理的前頭去。

    他一下充滿了鬥志,再看自己手裡那些需要接洽的客戶,似乎都被貼上了一個個的錢幣的小標籤。原本言語粗俗的,態度倨傲的,四六不懂的……也皆被他們各自身後的一串數字代替。

    偶爾忙完一段的時候,路鶴寧也會忍不住想:「這些客戶以前是我的難題,我害怕他們;後來是我的客戶,我討好他們;再後來是我的工資,我正視他們;現在呢,大概是我往上爬的踏腳石,我無需過多的關注某一個,也無需為誰傷心費神,又或者過度的懼怕或欣喜,我要做的是批量處理,一視同仁,及時捨棄不好的,再不斷加入有用的。」

    這個變化的過程細微卻又快速,大概真的如李軍所說,有時候人做事,結果才重要,過程不重要。因為過程總會變,事情會變,人也會變,而通往結果的路也未必只有一條。

    第39章

    路鶴寧這段時間總是難以控制的想起徐稷,然而給徐稷的電話和簡訊卻越來越少。

    徐稷一開始還覺得詫異,打電話控訴他:「你現在這麼忙?」

    路鶴寧一開始說是,偶爾還會解釋這個月的要緊情形。等到後來索性說道:「晚上部門有個聚會……」「軍哥有幾個同事要來玩……」「我晚上要去我媽媽那邊……」

    當然這裡面十句有八句是在找藉口搪塞而已。路鶴寧只是不想和他見面,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徐稷產生了一點心動的感覺。

    不過也幸好,只有一點而已。

    徐稷那天走過人行道的時候,手機收音不是很好,又或者電話那頭的人過於激動,以至於一旁的他能清晰聽到大部分的談話內容,男的女的,開心的委屈的……

    路鶴寧後來想,李軍說的也不對,其實任何人沒什麼不一樣。

    先前他真的什麼都不懂的時候,總是以為自己掌握了全世界的真理,自己看什麼都看的明白通透,厭惡那些虛偽的,可憐那些削尖腦袋往上爬的,羨慕那些年紀輕輕有所成就的,鄙視那些拜金的……他給周圍的人劃分了三六九等,唯獨把自己摘出來,覺得自己不管貧窮富貴,總歸跟他們不一樣。

    可是現在再看看,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他如今也會虛偽,也會琢磨著法子往上爬,也會拜金愛慕虛榮……也會對徐稷產生類似於愛情的衝動。不過也只是類似而已,因為有一點他很清楚,徐稷吸引他的那些方方面面里,錢是一個很大的因素。或者說,錢是最大的因素。

    假如徐稷沒有錢,只是一個又土又隨意的帥小伙,是服裝廠的一名職工,是某個店裡的什麼服務員……他覺得自己大概會和他做朋友,一起嘻嘻哈哈吃個飯。但絕不會有那一瞬間的心動,想要靠近和擁有。

    當然跟他有一樣念想的人也不止一個,比如徐稷電話里的那些男男女女,環肥燕瘦。

    而假如換位思考的話,大概徐稷對於他們的態度,和自己對於那些客戶的態度也沒什麼兩樣――無需過多的關注某一個,也無需為誰傷心費神,他要做的不過批量處理,一視同仁,及時捨棄不好的,再不斷加入新鮮有趣的……

    這個認知讓路鶴寧感到心驚又慶幸。

    他並不想做徐稷的備選者之一,又不想讓自己受這種情緒控制,索性決定如李軍所說的多結交些朋友。當然如果有各方麵條件都相當的男朋友更是再好不過。只是想的簡單做起來難,工作上的壓力就像是懸在頭頂的一把劍,讓路鶴寧總能擔驚受怕。

    沒參加幾次聚會他又改變主意,心想麵包和愛情二選一的話,還是要選麵包的,畢竟麵包能保命,而人只有飽暖之後才能「思yín欲」,可見感情和性生活,都是生活里可有可無的調劑而已。

    ――

    接連幾天路鶴寧更是一心撲在了工作上,白天的時候做行程記錄各項報告,再給各位客戶挨個發送郵件打電話,他不再拿別人的拒絕嘲諷當回事,只心急自己的工作能不能早點出成績,不知不覺總是磨到最後才出寫字樓。

    他的這種拼法跟剛入職的時候有些不同,每天都覺得時間不夠用,精力用不完。只是不久他就發現其他的助理似乎也在卯足勁的跟單,而且別人入職早,和銷售的同事關係也更融洽一點,手裡的客戶資源比他的那些小魚小蝦要有戲的多。

    路鶴寧又忍不住心急,月中給客戶打電話約見面,說著說著話覺得不對,一摸嘴火辣辣的疼,跑去洗手間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大概心火太旺,竟然一夜之間嘴上起了幾個大燎泡,不碰就又疼又癢,一碰就疼的火急火燎的。

    好在這天中午他的一個老客戶翻了單,路鶴寧連忙把合同傳真過去,又看自己的業績有了個保底,這才跟經理請了假去醫院拿藥,又從身上取了點錢給寧珊送過去做生活費。

    他最近去寧珊那邊的次數也很少,剛開始的時候基本是隔天去,後來一忙就變成了一周兩次,最近這個月又到了一周一次。

    寧媽媽忍不住抱怨,問他:「你工作這麼忙?家裡里里外外的都需要人搭把手,也不要求你常來,但是一星期兩次來瞅瞅總行吧,上周五洗手間裡的水管壞了,一個勁的水,我一個人在家左支右絀的,澄澄又哭又鬧,這邊水管也沒摸著在哪。」

    路鶴寧不知道這一出,忙問:「現在怎麼樣了?我去買條管子給你換上?」

    寧媽媽說:「等你來,這地板不早泡壞了?虧了珊珊的店老闆,人家過來給換好的。」

    寧珊的店老闆據說脾氣很好,路鶴寧不止一次聽寧媽媽說起店老闆特別賞識珊珊,又念她帶著幼兒老母的不容易,時常半下午就讓她回家,還給她做蛋糕剩下的邊角料。

    寧珊手也巧,剩下的奶油多了她就做小蛋糕,給的奶粉和黃油多了她就炸成玫瑰奶球,偶爾還有糙莓塔,蛋糕卷……澄澄還小不能吃,這些甜點一半留一家,另一半往往又送給店家夫婦。

    路鶴寧心下鬆了口氣,寧媽媽看著他嘴上的燎泡又開始心疼,嘮叨他工作不能太拼命,又囑咐不能吃魚蝦蟹貝這些東西。

    路鶴寧卻想到別處,詫異道:「」珊珊店老闆怎麼來咱家了?」

    「當然是我喊的了,」寧媽媽道:「店老闆是好人啊,第二天還過來看了一遍,又把油煙機給洗了遍。」

    路鶴寧沒做聲,等找機會問了寧珊才清楚。寧珊原本勸他:「你那邊事情多不用過來也行,我們這不缺吃不缺喝的,你別聽咱媽的,她就是想讓你常回來陪陪而已。」

    路鶴寧截斷話頭問:「那水管開裂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老化了吧。」

    「那你們老闆怎麼上來幫忙的?他們蛋糕店在小區另一邊吧,」路鶴寧問不解道:「咱媽從家裡跑過去喊的他?這個功夫怎麼不叫物業上來給看看。」

    寧珊有些猶豫,過了會兒見路鶴寧神情嚴肅,才說道:「不是跑過去喊的他。」她微微停頓,低聲說:「那天正好老闆送我回來,走到咱樓下了。咱媽正好著急,從窗戶里往外看,看見就喊了一聲。」

    路鶴寧:「……」

    寧珊說完沒再抬頭,神情卻有些緊張。

    她這些日子離了那邊爭吵不休的家庭,雖然工作有些辛苦,每天一站就是八九個小時不得空,但是精氣神的確比以前好很多了。臉上沒有了那種凌厲和焦慮,反倒是映襯出一點母性的光輝來,臉上的皮膚也重新變的緊緻光滑,大概因為長時間在店裡,身上是奶油的淡淡香味。

    路鶴寧先前就考慮過,這會兒猶豫再三,又眼瞅著妹妹的這些變化,最後還是忍不住道:「」珊珊……注意避嫌啊。」

    寧珊一凜,看了他一眼。

    路鶴寧道:「你們孤兒寡母本來就容易招惹非議……如果店老闆未婚還好說,之前聽咱媽說他們是新婚夫婦……」

    「……我知道,」寧珊打斷他,回頭再看孩子,神情又柔軟下來。她低著頭,捏著孩子的小手,過了會兒才低聲道:「我對他沒那個意思……我跟大勇,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婚雖然離了,我對他也是失望至極,但是還不至於轉頭就能看上別人,就打著歪主意要做點什麼。」

    路鶴寧微微一怔,沒有作聲。

    「而老闆和老闆娘感情也很好,他們新婚燕爾,正是甜蜜期……他對我像是出於一種對女性或者弱者的憐憫情緒,這種情緒能讓他獲得滿足感。所以他一直幫忙,不求回報,也沒做什麼逾矩的事情。」寧珊嘆了口氣,又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知道我應該拒絕,離的越遠越好。」

    「可是這人,總有累的時候……我離婚到現在,不敢跟媽說我心裡苦,一說她就哭……也不敢跟你說,因為你的日子才更難過,我再說就顯得太不知道好歹了。可是這滋味不是你不說它就不在的,我不光覺得苦,還覺得累,覺得孤單,覺得委屈,不公平……所以當有人伸手幫忙的時候,我不是每次都能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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