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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59:28 作者: 五軍
    徐稷嘆了口氣道:「其實一開始我想過,你借那錢八成要收利息,利息這東西其實很要命,所以要不行的話我就先幫還上,你以後慢慢再還我。可是今天看看,還是算了吧。」

    他坦然分析道:「你要是自己掙自己還,那起碼有個奔頭,我就當朋友幫忙,也沒有不放心的。但是現在你看,你妹和你媽都到了這邊來,他們沒有任何收入,那個房子一個月的房租2200。兩大一小,吃喝拉撒,一個月再要兩千都不一定夠。你那點工資維持你幾個人的生活都很費勁,拿什麼還錢?」

    沒有誰是天生的慈善家,徐稷之前所表現出來的善意和幫助,是在他衡量這人值得幫的前提下。如今話雖難聽,但也的確是現實――你一個人的話只要爭氣,努力,奮鬥就夠了。但是如果你拖家帶口,那就很難說了……

    路鶴寧本來就是擔心這事,他其實根本不敢往深了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往前挨著。今天徐稷突然把這些一件件擺給他看,境況不堪,前途無亮……

    「你說,別人家碰到這事,可能根本就不是什麼事,」路鶴寧猶豫半天,緩緩說道:「可是放到我們家,怎麼就跟天要塌了似的。我以前想過,想不明白,覺得可能是因為我沒有爸爸。」

    徐稷忍不住接茬道:「我也沒有啊。」

    路鶴寧說:「是,你也沒有……但是這不完全一樣,你的性格外向,果敢,敢想敢做,你能自己趟出一條路來。而我卻有點樂天知命,只想循規蹈矩的過日子,遇到事情難免畏首畏尾。」路鶴寧輕輕地舒了口氣,他時常覺得自己是懷揣著一肚子優柔寡斷被迫上位的君主,家裡的大小事宜都需要他的決斷,可是他卻空有一顆護好家國的心,沒有治理家國的能力。

    「我也害怕,也煩,也迷茫……之前我問過我媽怎麼辦,其實還想過,要不然把房子賣了?那樣起碼能先還了錢。」

    「那你賣了嗎?」徐稷驚訝了一下。

    「沒有。」路鶴寧回答,「……房子對我媽來說,是最能讓她有歸屬感和安全感的東西,人上了歲數,跟誰錢都不如跟房子親,她總擔心自己老了老了,會有一天被攆去睡橋洞。」

    他頓了頓,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可能你會覺得我愚笨,可是我是真覺得,養兒防老。我媽縱有千般不是,也是生了,養了,這二十幾年她外面風光,但實際遇到的難處也不少,如今突逢巨變,我說不出讓她賣房子還錢這樣的話……更何況再畏首畏尾,不堪重用,但是又能差到哪裡去?這些年我學的東西,接受的培養,吃的虧沾的光,總歸會有東西派上用場,現在還沒到絕境的地步……就是苦點,也總會過去的。」

    徐稷原本覺得路鶴寧只是軟,他作為朋友在後面踢一腳提示提示,這人能聽就算,不聽拉倒。這會兒聽完他說話,才發現這人是家庭觀重……重到徐稷覺得近乎愚昧的地步。不過路鶴寧說的沒爸爸和他理解的意思倒是不一樣,路鶴寧最缺的可能是爸爸這個角色的引導。徐稷又想,這才發現路鶴寧身邊似乎男性角色友很少。

    「你朋友多嗎?」徐稷想到這裡,突然有些奇怪,想了想著重道:「男性朋友,多不多?」

    路鶴寧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不過依舊如實道:「不多。」數來數去,似乎無論男女都只有徐稷這一個。

    徐稷哦了一聲。

    路鶴寧忍不住反過來問:「你呢?」

    「我啊。」徐稷笑了下,故意道:「挺多的,多如氂牛。」

    路鶴寧:「……」

    徐稷看了眼時間說:「今晚就是小聚會,我得進去了,在外面聊的有點久。」說完又問:「你要搬宿舍?已經搬了嗎?」

    路鶴寧說:「還沒。」

    徐稷嗯了一聲,囑咐道:「搬宿舍的時候告訴我,一塊兒。」

    ――

    路鶴寧搬宿舍特別簡單,他的東西不多,前後收拾了半天就成。只是公司又安排他跟經理去了鄰市一趟,來迴路上耽誤了兩天時間,回來才找到機會搬過去。

    徐稷依約過來當車夫,也跟著去他的宿舍里轉了圈,末了不忘指指點點:「你們這竟然不是單間?」

    路鶴寧正往衣櫃裡放被套,聽這話忍不住笑道:「市裡的地方寸土寸金,能給安排宿舍就不錯了,哪能這麼高要求。」

    倆人上次聊天后就沒再聯繫,路鶴寧不知道為什麼,對於徐稷當時的那句「本來打算借錢給你」「現在看算了」這兩句話始終有些介意。他倒不是想借徐稷的錢,而是從那段對話里,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和徐稷之間的關係――徐稷對他來說,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反過來,他卻只是徐稷眾多朋友中的一個。

    而且屬於「借錢要看家庭環境最後還被排除」的那一類,大概只是普通朋友,連好朋友都算不上。

    這叫路鶴寧有些難以明說的失落,畢竟徐稷之前的熱情和各種幫助,他再淡漠都覺得似乎有一點點曖昧的成分。路鶴寧不知道徐稷怎麼想,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他總會難以避免的想起倆人的那一晚……那是一種隱秘的羞恥和快感,因為自然的荷爾蒙而無法控制的反覆想到那天晚上,然後藉由其中的片段場景讓自己得到抒發。

    這個和感情無關,只是一種情慾上的衝動。所以那天他想要請徐稷吃飯時,會對徐稷的「男朋友」產生心虛的感覺。

    誰知道事實並不是這樣,徐稷沒有曖昧,他只是天生熱情,愛交朋友而已。而路鶴寧不過是他眾多朋友中的一員。

    路鶴寧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己的心態,好在這樣也有個好處,徐稷大大咧咧不多想,他以後也不用再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這樣一來,倆人以普通朋友相處的話氣氛倒是更加輕鬆。

    --

    徐稷看了會兒,依舊覺得這宿舍不入眼,在一邊吐槽道:「你這哪叫宿舍,你這叫床位差不多。」

    「就當是床位了,那也不錯,畢竟是免費的。」路鶴寧頭也不抬道:「我覺得比我之前的那個單間還好。」

    路鶴寧其實運氣算是不錯的,公司給他安排了雙人間,另一位是產品部門的同事。這間宿舍的格局有點像酒店的標準間,兩張單人床隔了一米擺放,中間走道分開左右兩邊同等大小,床頭的小桌以及一旁的衣櫃都是一模一樣的規格布置。空調和熱水器齊全,檯燈兩邊也是一人一個,只有洗手間是公用的,在一進門的地方。

    徐稷看著這裡百般不順眼,又繞到另一人的區域去瞅,左右看看,也沒看到另一位同事的什麼私人物品。

    路鶴寧扭頭看見,忙提醒道:「那是別人的地方。」

    徐稷說:「我知道,我這不是新鄰居這來串串門嗎。」

    路鶴寧初來乍到,還不知道室友的脾氣秉性,生怕給人留下什麼不好的印象,嘆氣道:「串門也得主人家在的時候才行啊,你看他那邊收拾的那麼乾淨,一點灰都不見,床角又鋪了地毯,一看就是講究的人。」

    徐稷只得出來,嘴上卻不樂意:「你這意思跟我不講究似的,你在我那的時候也沒這麼誇過我啊。」

    「你本來就不講究,就你陽台上的東西,什麼撐子凳子,木頭梆子,我不給你收拾都要堆滿了,」路鶴寧看他一眼,又想起來,指責道:「還有你那一堆黑暗料理,微波爐炸蛋,長毛的麵包,比石頭還硬的死麵餅……哪一樣也沒看你自覺收拾過,襪子跟內褲塞一塊,給你洗T恤裡面還能抽出條枕巾來,床頭柜上還放菸頭,你膽子怎麼這麼大呢,也不怕點著東西把自己給燎了……」

    徐稷被他念叨的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半天才道:「你對我多大怨氣……一口氣能記得這麼多。」

    「我忍你很久了,」路鶴寧原本就想舉例說明,自己也沒想到能啼哩吐嚕嘮叨一大串。他自己也覺得好笑,見徐稷還在那站著一臉憋屈,忍不住用毛巾抽了他一下,笑道:「別傻站這了,你幹活了答謝你。」

    徐稷挑眉看他。

    路鶴寧道:「走,樓下請你吃火鍋。」

    第35章

    路鶴寧的宿舍樓下有一個彤德萊火鍋店,徐稷一直等到了店裡都對路鶴寧請他吃火鍋感到意外。

    倆人找了位置坐下,各自點好菜,服務員去上鍋底的時候徐稷忍不住問:「我覺得你今天不對勁。」

    路鶴寧看他一眼,笑笑又轉開,「哪裡不對勁了?」

    「你竟然請我吃嘌呤,」徐稷嘖嘖作響,仔細盯著他的眼睛道:「你不是不吃火鍋這種東西的嗎?」

    說話間服務員正好端著鍋底往這走,路鶴寧抬頭看一眼,冷不防見右前方的桌上坐著一個年輕男子。那人和他對視了一眼,隨後似乎朝他笑了笑。路鶴寧愣了一下,不記得自己認識這麼個人,只當自己看錯了。

    徐稷還在對面鍥而不捨的發問,路鶴寧說:「那天我們公司有個同事,不知道從哪弄了一堆他們家的現金券四處問人要不要,我當時路過,就順道要了兩張。這樣70抵100,算下來能省不少錢。」

    徐稷這才作罷,過了會兒鍋底沸騰,倆人各自在自己的小鍋里涮著。徐稷偶爾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又聊到工作上。

    路鶴寧之前有意無意的避諱,現在想通了倆人的關係,許多負擔和心思倒是被擱置到了一邊。他好奇道:「有一件事一直需要謝謝你,當時情急沒來得及說。」

    徐稷問:「哪件事?」

    「上次我往家裡打電話打不通的那次,」路鶴寧慨嘆道:「那時候我是真有點毛爪,聯繫不上我媽她們,我唯一能想到的也就是報警了。當然那種情況報警也不對……倒是你,怎麼能找到我鄰居號碼的?」

    「是你說你鄰居常年往外出租的,」徐稷有些得意,指點道:「你們家在是市中心,又是一梯多戶,常年往外出租,這種要找個鄰居不難,去租房網上看看就是了。不過這次是湊巧,我那朋友就是干中介的,他們都收集了不少業主和租戶的信息,查一查就知道了。」

    路鶴寧恍然大悟,又有些難以置信:「不是一個城市都能查的到?現在信息這麼不安全了嗎?」

    「這點信息算什麼,姓名電話住址……一分錢一條到一毛錢一條,你不當中介也買的到。要不然你以為那些打電話推銷的怎麼知道你號碼的?」徐稷夾著肉在鍋里晃蕩幾下,又道:「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潛規則,真正循規蹈矩的掙不了錢,不是有句古話嗎,善不領兵義不存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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