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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59:28 作者: 五軍
    路鶴寧恍然想起自己當初在倉庫里看到的那張通知,似乎就有關這次的領導視察,他沒想到所謂的領導竟然是指的市領導,心裡驚訝之餘更不敢懈怠,每天都催促著廣告公司趕緊出圖下單。

    工廠里很快開始批量更換各處的銘牌和標語,沿途的路燈也統一製作了新的宣傳牌。路鶴寧只是單獨裝飾他們的市場部,很快便收到了廣告公司送來的成品。部門的同事專門挑了一個下午集體更換,不多久又有人送來新的辦公椅,陳立的辦公室牆上也掛了一副簡單的山水畫。

    第二天下午,領導們如期而至,路鶴寧他們是在辦公大樓里,個個被要求穿著正裝打了領帶,正襟危坐在辦公室里。陳立帶著部門的另一個年輕人已經提前去接待了,大家聽到外突然熱熱鬧鬧,知道這裡領導們來了,又都忍不住,偷偷摸摸的拉開一點百合窗,從間隙里往下瞅。

    有人開玩笑說:「看,衙門的人就是不一樣,那架勢一看就能看出來,八字步,挺個肚子,跟只胖頭鵝似的。」

    大家一瞧,頓時都樂了。這人又接茬道:「衙門裡的是鵝,那咱廠子裡的就是幫小雞了,你看,都是踮著腳伸著頭,跟在胖頭鵝爸爸後面呢……」

    路鶴寧忍不住跟著笑,忽然聽有個小姑娘小聲嘀咕:「哎,那個,那個穿風衣的,是不是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

    她說完,下面比較顯眼的那個像是聽到了一樣,身形微微一頓,隨後似有若無得看了這邊一眼。他身邊得那隻胖頭鵝也跟著朝這邊看了過來。

    大家冷不丁被嚇了一跳,哄然一下四處散開,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路鶴寧反應慢了一步,在那倆人抬眼看來得一瞬間看了個真真切切,忍不住臉色一變,愣住了。

    第16章

    路鶴寧至今都記得金沙的客務經理跟他說老變態親自點名找他的時候,那種沒來由的恐懼。他一介平民,日子過的頗為辛苦,和這種人既沒有什麼接觸的可能,有沒有任何會產生交集的圈子。但是他心裡清楚,如果那天不是老變態有事早走一步,那自己多半是不會好好的站在這裡的。

    他對於這個胖頭鵝打心眼裡牴觸,又見徐稷鄭重裝扮,走在這個人的身側,儼然是公司一把手的派頭,心裡頓時暈暈乎乎,有些反應不過來了。

    領導們呼呼啦啦去了幾個車間視察,有模有樣的錄了幾個鏡頭後開始移駕辦公樓。路鶴寧的位置最靠近經理辦公室,無論是進來參觀還是從外側走過,都能一眼瞥見。他在辦公桌後面努力低著頭,裝作寫筆記的樣子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多久聽到樓梯口一陣喧鬧,一行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又聽徐稷略顯低沉的聲音見著另一位四平八穩的評價,心口突突直跳,最後還是忍不住跟同事打了個招呼,從後門溜到廁所里去了。

    辦公樓上的廁所是多年前建的,不像寫字樓里那麼講究得時時保持衛生整潔。路鶴寧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門把沒壞的隔間,進去卻瞥見不知道誰剛剛沒注意尿到了外面,於是他踮著腳,也不敢靠在牆上,只把門松松的掩了過來。

    外面的聲音時大時小,路鶴寧側耳停了一會兒,沒聽出什麼來,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徐稷到底是什麼人。這家服裝廠的領導?可是看他行事粗俗莽撞,並不像一個管理者啊。但是徐稷站的位置卻又不一般,陳立等人都跟在他的後面,莫非……他就是那個作天作地的小老總?

    路鶴寧越想越覺得後一種可能性大,可是他腦子裡徐稷的形象有些複雜,一邊是穿著地攤貨在自動提款機前滿頭大汗的包工頭樣,一會兒又是住好房開好車小費動輒給四位數的土豪樣。但是不管哪種形象,徐稷這人文化水平不高是真的,做事粗俗甚至偶爾有些幼稚也是真的,路鶴寧忍不住心想,要是這的老總真是他,那估計自己離著再找工作也不遠了。

    他實在難以像其他同事一樣,相信即便工廠虧損,這位老總也會用他謎一樣的背景和資金實力,帶領大家脫離貧困奔小康。他覺得自己大概有些悲觀,呆了一會兒,聽著外面沒什麼動靜,約莫了一下時間過去至少半個小時了,便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出來,去洗手池前洗了把手。

    有其他同事匆匆進來,路鶴寧扭頭看到門口的拖把搖搖欲墜,忙伸腳頂住,開口提醒對方道:「小心!」

    拖把杆堪堪停住,那人也被嚇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再看過來卻愣住了,「哎是你?」

    路鶴寧一回頭,差點嚇死,下意識的驚叫一聲:「你怎麼還沒走?」

    他千防萬防,說什麼沒想到過來的人是徐稷,心裡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臉色都變了。徐稷卻沒聽出他裡面的意思,依舊不解的上下打量他:「我走哪兒,我就這的啊!」又左右看看,摸不著頭腦的問:「你怎麼在這?是來找我的嗎?」

    路鶴寧:「……」

    倆人一里一外,中間還橫了根拖把杆,路鶴寧雙目炯炯的看著徐稷,心想我在這上班啊,跟你沒關係啊,可是讓我怎麼說啊,我怎麼說都覺得有點巧合的不像樣啊,我還在你家打掃衛生你一問陳立就能知道了啊……他眨眨眼,腦子裡亂糟糟的一團,就聽對面的徐稷不太自在的動了動,提醒道:「能不能先讓我進去?」

    徐稷大概憋太久了,等路鶴寧反應過來讓開路之後,嗖的一下就躥進了裡面。他也不講究,拉開褲子就對著最近的一個小便池噓了起來。路鶴寧有點尷尬,默默轉過身去拍了拍自己的臉,然後扶起拖把打算離開。徐稷卻冷不丁嘆了口氣:「憋死我了……」

    路鶴寧:「……」他已經走到了門口,聽這句話也不知道徐稷是沖自己說的還是其他,猶豫了一下,只得先停了下來。

    徐稷又道:「這幫孫子……也太能喝了。」

    「……你們剛喝酒了?」路鶴寧有些驚訝。

    「哪喝酒了,喝茶……」徐稷放水放了個痛快,又齜牙心疼道:「那茶葉五千塊錢才一兩,我買了兩年多了都沒捨得喝,結果便宜他們了。」

    「什麼茶?好貴啊……」路鶴寧沒想到徐稷竟然會對茶有研究,隨口問了一句。當然他對茶葉不感興趣,只是不想話題一直在那幾個人身上轉而已。

    誰知道徐稷卻道:「不知道,我那次就是去茶葉店裡逛了逛,又嘴賤的喝了人兩口……最後這不是不買不好意思了嗎,就硬著頭皮給買了兩罐回來。」

    路鶴寧:「……」他果然想多了。

    徐稷忙完,手下還抖了抖,路鶴寧餘光瞥見他穿了一條花內褲,紅色底小黃花,正是自己昨天整理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翻出來,一時鬧玩給他放床上的。誰知道這人還真就穿上了。

    徐稷渾然不覺他的複雜神色,拉好褲子後邊洗手邊扭頭挑眉道:「走吧,你找我是不是有事?來我辦公室說吧。」

    徐稷的辦公室在樓上,路鶴寧跟著他走樓梯,一路上也沒想出什麼更好的解釋來。走到了地方,卻見徐稷門口站了三兩個人,都穿著西裝皮鞋,像是訪客。其中光頭的那個有些眼熟。路鶴寧微微思索,終於想起這位似乎是陳立曾拜訪過的一位客戶,只是時間過去太久了,很多細節記不起來了。

    徐稷嘖了一聲,等對方打過招呼後才笑了笑,開門讓這些人跟了進去。路鶴寧自覺地留在了外面,等了十來分鐘,這些人先後離開之後,才輕輕敲門進去,打了個招呼。

    徐稷坐在老闆椅上,一歪一歪地前後搖晃著,像是在想事情。

    路鶴寧也不再嗦,輕咳了一聲後直接道:「徐總,我不是來找你地。」

    徐稷卻點點頭,沉著臉說:「我知道。」

    路鶴寧一怔。

    徐稷道:「剛剛魯智深跟我說了,見過你。你是陳立的助理?」

    路鶴寧驚愕,直覺魯智深就是剛剛那位光頭,頓了下道:「是的。」他依舊怕徐稷多想,停頓一下後道:「我當時和你說自己找到工作了,就是指的這份工作。不過一開始是應聘的倉管,後來幹了一段時間,才被調到了市場部。」

    徐稷又道:「他為什麼調走你,倉庫和市場部的工作能一樣嗎?」

    路鶴寧也不確定,這事恐怕只有陳立自己知道怎麼回事,但是他感覺應該只是巧合。

    只是徐稷的神情不復一開始的輕鬆調侃,顯然對這個巧合不太相信,甚至十分不滿。路鶴寧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解釋才能撇清關係。他又想到自己還是徐稷的鐘點工,即便這個解釋了,後面也很難說通了。

    路鶴寧突然間就有些心累,這工作沒有多好,工資也沒多高,他自認為算是盡心盡力了,誰知道中間又出這種事端,好像自己硬要利用他點什麼似的。

    徐稷追問道:「他是不是知道你和我的關係,所以才讓你當助理的?」

    路鶴寧暗自嘆了口氣,心想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不就是睡過一覺,你嫖我娼嗎。嘴上卻連珠炮似的說道:「我哪知道他知不知道,原本是覺得他不知道的。但是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反正不管他知不知道,我是蒙在鼓裡不知道……」

    徐稷聽的皺眉,忍不住挑眉打斷他:「你說什麼呢?」

    路鶴寧閉嘴,徐稷道:「你說繞口令呢,什麼知道不知道的,我這都聽不明白了……」又道:「你這脾氣也太急了,我前面問你一句,你後面怎麼這麼多話等著我。」

    「我這不是解釋嗎,」路鶴寧反駁道:「我本來就打算跟你說的,你在廁所里問我是不是找你的時候我也沒承認,你不想,好端端的我找你幹什麼啊?」

    「……」徐稷讓他堵的說不出話來,他本來也沒想那麼多,只是下意識的認為陳立知道路鶴寧的話,還故意招他當助理有些不好。

    倆人都沉默了一會兒,路鶴寧也漸漸冷靜下來,又覺得自己有些莽撞了。想了想主動說:「我是真沒想到你是這裡的老總,不過也是,我在你這也不太好,等這個月發工資了我就走。」

    「你走哪兒去?」徐稷看他,頓了頓又道:「你都幹了這麼久了,沒什麼事就繼續幹著吧。就是……雖然你跟我有過一腿,但是在這沒什麼特殊的,該怎麼樣怎麼樣。」

    路鶴寧被「有過一腿」雷了一下,心裡暗自吐槽,嘴上道:「那是當然,我找到新工作之前,就只是個普通員工,會注意保持距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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