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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59:28 作者: 五軍
    客人沒有錢,但是不代表著要求不高。路鶴寧被挑剔了幾次,客戶不是說他態度不夠恭敬就是嫌他不夠機靈或者不會玩骰子,甚至還有個客人要他出去送東西。

    這個客戶是個老男人,路鶴寧當時正進去送酒水,先是聽到他摟著一旁的公主講他跟一個老女人的故事,不知道講到什麼地方,這個客戶一個激靈,忙從包里拿出了一個小盒子,喊了路鶴寧過去,讓他送到XX路的XX人手裡,盒子上附有一卡片,上面開頭寫著「老婆大人……」。

    路鶴寧不由驚訝,別說自己上班期間不能隨意外出,即便能出去,這人怎麼能讓夜總會的人去送禮物。但是等他聽清楚地址的時候,又改了主意――這個客戶的老婆跟他住同一個小區,他正打算回去拿點東西。

    客戶還算上道,給了路鶴寧二百的跑腿費。路鶴寧提著禮物的小盒,連計程車的錢都省了,沒幾分鐘就到了地方。一路噔噔噔上樓敲門,開門是個打扮時髦的婦人,眉眼彎彎的化著淡妝,一身純白的毛呢裙,身上還披著酒紅色披肩。

    路鶴寧把東西遞過去,按照客戶事先交待的說道:「這是王先生讓我給您送到的,他說中秋節沒能及時趕到心裡很抱歉,希望這份禮物能讓您心情愉快一點。」

    婦人微微驚訝,然後看到卡片上的字時卻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路鶴寧心裡微微一嘆,心想這人也是可憐,他老公就在幾百米外的夜總會裡跟公主們十八摸呢。

    婦人問:「那他現在還好嗎?」

    路鶴寧說:「挺好的。」

    婦人又笑道:「太謝謝你了,要不要進來喝口水再走?」

    路鶴寧微微一愣,就聽裡面有人說道:「媽,你這習慣什麼時候改改?怎麼不管什麼人都往家裡招呼啊?」說話間一個高大的年輕人擦著頭髮出來,上身穿著件工字背心,裸露的部分皮膚色澤健康,肌肉勻亭,只是抓痕有些多。

    路鶴寧本來也沒打算進去,聞聲抬眼沖那人客氣地笑笑,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就僵住了。

    門內外的兩個人幾乎同時怒道:「怎麼是你!」

    徐稷瞪大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婦人手上的禮物,三兩步衝到門口,抓住路鶴寧的領子往屋裡一拖,怒氣沖沖道:「那個孫子在哪兒呢?!怎麼是叫你過來送?!」

    路鶴寧看見他的一瞬間壓抑多天的火氣也上來了。

    什麼「老子有的是錢,小費管夠」,什麼「錢包里五六千還是有的……」。呸!被人白幹了一晚上結果還要倒貼錢給夜總會的人估計也就他獨一家了,路鶴寧這些天刻意的不去想,也從不跟人提起抱怨,一是覺得沒用,而是這臉實在是丟的大發,他說出來都覺得臊得慌。

    然而他說什麼沒想到,冤家路窄,今天在這裡碰上了。

    徐稷的手很大,力氣也足,提著他的領子幾乎把他的腳提離了地面。路鶴寧一邊怨恨自己長的不夠高,一邊在心裡搜刮著具有最大殺傷力的反擊詞彙。

    徐稷看他不說話,不由更怒,咬牙道:「說啊!」

    「說就說!」路鶴寧被迫抬著下巴,忍不住眼睛一眯,提氣喊道:「你個損陰喪德的白嫖黨!你爹在窯子裡十八摸呢!」

    第5章

    徐稷原本怒氣沖沖的臉聽到他說完後愣了下,隨後冷冷地呵了一聲,把他放下來道:「窯子?我都不知道你這麼稱呼自己上班的地方。」

    路鶴寧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沒搭理他。剛剛被提起來的時候他後脖子都勒得慌,這會兒不得不先揉一揉。更何況他肚子裡罵人的話實在不多,剛剛的兩句基本是終極武器了。

    徐稷的臉色稍緩,示意婦人跟他到另一間房間裡。

    客廳里頓時安靜下來,路鶴寧站在那裡,只聽到了「你在哪兒」以及一個戾氣很重的「滾」字,後面的內容便都模糊了,也聽不出是跟誰說話。他閒著沒事,便打量這房子,不大的二居室,採光倒是不錯,看戶型應該是雙南臥,全明戶型,比他和游辰租的那個好多了。就是客廳布置的很簡單,只一個白色的皮沙發和個玻璃茶几,旁邊有個胡桃木色的五斗櫃,做舊的樣式,上面擺著件風格很不搭的骨瓷藝術品。

    路鶴寧沉寂多年的強迫症幾乎要犯了,這客廳的沙發皮質不錯,茶几的玻璃工藝也很高,五斗櫃的木頭應該是真實木,甚至連那個擺件都有著藝術品的靈氣……但是這些東西,哪個跟哪個都不配套,他租的地方還整了個簡約風,破布爛條的都力求同一色系,這一家裡簡直是大雜燴。

    大雜燴的內容不多,大略掃一眼,主人翁就出來了。

    徐稷已經穿上了件白色襯衫,沒系扣子,隨便的套在了黑色的工字背心外面。頭髮也依舊濕噠噠的。他把掛脖子上的毛巾隨手扔到沙發上,走過來低頭看路鶴寧,發梢的水滴也啪嗒一下,落到了路鶴寧的腳上。

    路鶴寧嫌棄地往後退了一步。

    徐稷看著他問:「那天你怎麼自己走了?我就出門有點急事,打電話到酒店的時候,酒店就說你退房了。」

    路鶴寧怔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在說白嫖的事情。不過這口氣,說的跟他還會回去的似的。

    路鶴寧撇撇嘴沒吱聲,果然聽徐稷繼續道:「我那天有點急事,天還沒亮四點就走了,後來忙完才想起你來,讓酒店告訴你一聲在那等著我一起吃飯,結果酒店說你先走了。」

    他語氣自然,神情也看不出真假。

    路鶴寧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半天,正猶豫可信度有多少的時候,忽又想到這事過去也有四五天了,怎麼那天沒給成,後面幾天也沒動靜?自己走了又不是找不到夜總會,恐怕又是糊弄人的招數。

    路鶴寧想透了,又覺得好笑,真是難為這幫騙子,竟然到現在都堅持自己的高富帥人設不動搖。

    他心裡想著,臉色上就帶了一點鄙夷,徐稷一直等著他說話,見狀問道:「怎麼,你還不信我?」

    路鶴寧心想信你大爺,嘴上卻道:「信啊,怎麼不信。」

    徐稷看著他一笑。

    路鶴寧又抬臉真摯地看著他,伸手道:「不如你先把錢給付了吧?」

    徐稷一頓,「我身上沒現錢」

    「哈?」

    「我跟你下去取去。」徐稷說話間真整了下襯衣,邊系扣子邊走進了房間裡,一會兒手裡拿了件外套出來。

    剛剛的婦人也跟著往外走,有些埋怨道:「你這才回來一會兒,這就走啊?」

    徐稷嗯了一聲。

    婦人又看了路鶴寧一眼,依舊問徐稷:「這人是你認識?你怎麼還欠錢了?」

    徐稷伸手從兜里拿出來鑰匙,丟到茶几上,砸出了一聲清脆的動靜,他有些不耐煩,不過依舊坦白道:「這人就是金沙的,要不然王老頭怎麼能讓他給你送東西過來。」

    婦人做恍然大悟狀。

    徐稷又揉了揉眉心,叮囑道:「話說回來,你最好離這幾個老王老李的遠點,一個個的歲數都長到臉皮上去了,沒臉沒臊的都是些什麼老東西。」

    路鶴寧隱約聽出一點門道,忍不住呆了呆。

    隨後徐稷拍了他一下,隨手就把門給關上了。

    -

    小區外面就有個建設銀行,徐稷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六千,摞一塊遞給了路鶴寧。

    他在取錢的時候路鶴寧一直在身後打量他,心想這人雖然極力假裝自己是高富帥,然而從頭到尾卻連根頭髮絲兒都不像。比如工字背心一看就是地攤貨,走針簡單,線還都在外面露著。外面那件白襯衣和他身上的褲子倒是能好點,應該是從店裡買的,畢竟穿起來像是工地上稍顯體面的包工頭兒,而不是推磚抹平的泥瓦匠。

    包工頭取錢取了好幾次才弄好了那六千塊錢,單是密碼就輸錯了兩次,一開始路鶴寧擔心他是做戲,可是當前者真的取好把錢遞過來的時候,路鶴寧又產生了一種自己在吸勞動人民血汗錢的感覺。

    徐稷把卡塞回錢包里,回頭看他神情猶豫,不由頓住了:「怎麼了?」

    路鶴寧沉默,捏著錢猶豫了一下,又抽了幾張遞迴去:「五千就夠了。」

    徐稷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以為這人是嫌錢少,哪想到人家是嫌多。不過這事沒什麼好推讓的,徐稷接過錢順手揣進了兜里,想了想似乎該說點什麼,只是話一出口就覺得怪了點。

    他說:「謝謝啊。」

    路鶴寧嗯了一聲,轉開了臉低頭看著路面道:「別嫌少就行。」

    徐稷:「……」

    倆人說這話已經走出了銀行,氣氛有些怪異,徐稷還沒想明白,就聽路鶴寧欲言又止道:「金沙這種地方,你們還是少來的好。」

    外面陽光明媚,被金黃鍍了一半的銀杏樹葉嘩嘩作響,樹梢間漏下的光線打在路鶴寧的發梢上,跳躍著一個個小的光圈。

    徐稷發現這個男孩還挺好看的,這會兒站在陽光底下一笑,黑髮明眸,挺抓人視線。就是說話口氣有些不討喜,像是慣於澆灌人生經驗的語文老師。

    這位老師似乎沒組織好詞語,說完一句就沒了下文。倆人略微有些尷尬的道別,各自轉身朝相反的方向走。

    徐稷心想:「這人是不是有病。」

    路鶴寧走出幾步心裡的歡愉也很快壓過了其他的念想,他心裡想的比較純粹,就是開開心心地慶幸:「哈哈哈哈,我有錢啦!」

    這是路鶴寧的第一次巨額小費收入,甚至讓他多少有了一點日入斗金的感覺。

    其實以前路鶴寧時常一個人發呆,那時候他沒有拿過多少小費,每天看著別人進進出出,一邊算著自己這個月的花銷一邊想,假如我不做這個,現在會是什麼樣?

    其實這個問題並沒有什麼答案。他之前找工作找的辛苦是事實。當時家裡突然遭遇變故,大筆的欠款像是一塊塊石頭猝不及防的砸到了他身上。路鶴寧原本在一家藥企工作,專業對口,休假和工資一樣常年穩定不動,但是卻支撐不起這樣的債務。換工作是理所當然,提高點的工資要求也是理所當然,然而對於招聘企業來說,路鶴寧的能力和資本卻還擔不起他的高要求。

    高不成,低不就,他後來無奈,心想不行就去做銷售,他甚至想過推銷信用卡或者滿大街招聘的電話營銷,然而興沖衝去了,卻又因為學歷被人拒之門外――這年頭不管大小公司,都知道用二流人才給一流工資的道理。路鶴寧這樣名校畢業生對他們而言華而不實,心不定,干不久,如果不是狼性很重的苗子,誰都不願意招進來來來走走的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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