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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44:57 作者: 蔚空
    琴聲是從隔壁傳來。

    這是一梯兩戶的高層住宅,隔壁是舒漁唯一的鄰居。

    四年前住著的是一對熱情的中年夫妻,那個暑假,舒漁還給他們家的女孩補習過兩個星期英語。

    然而四年之後,那對夫妻早已搬走,不知去了哪座城市的哪個角落,隔壁也早就換了新人。

    人與人之前的情分,有時候就是這麼淡薄,不過都是匆匆過客。

    她回來這一個月,還未曾與新鄰居打過照面,甚至今晚是第一次看到那房子裡亮燈。

    她歪頭看過去,落地窗的薄紗隨風輕舞,客廳的沙發隱隱坐著一道身影,一個男人的身影。

    傳入耳畔的口琴聲悠揚動聽。

    動聽得讓她心動。

    舒漁見過會吹口琴的人很少,仔細想來,大約也就那麼一個。

    祁家

    舒漁已經很久沒夢見過雨浪島。

    她夢見在颱風中襲來的小島上奔跑,眼睛被風雨遮住,看不清方向,只一直跑一直跑。忽然有一隻溫暖的手將她拉著,帶著她穿過了風雨,迎來了一片雲破天開。

    然後,他和她站在金色的沙灘上擁吻。

    接著,他又帶著她躍入水中,不著寸縷的人,像是兩條自由自在的魚,在海水中遨遊。

    他的手撫過她的脊背,他們在水中合二為一。

    身體仿佛懸浮飄起,渾身戰慄,如一簇火焰綻放開來,強烈到吞噬了一切。

    舒漁在冬天被熱醒過來。

    她揭開被子,用力舒了幾口氣,身上的燥意才稍稍減緩。

    也不是沒做過春夢,只是如此真實還是頭一遭。

    不知是不是年歲漸長的緣故,生理上的日趨成熟,潛伏的欲望也越來越呼之欲出。

    拿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到早上六點多,索性起床。

    洗漱完畢,在客廳看了會兒電視,手機響了起來,是祁子瞻打來的電話。

    他在電話里道:「還有大概二十分鐘到你小區門口。」

    舒漁笑:「行,我馬上下來跟你會和。」

    她掛了電話,將禮品裝好,走到門口,對著玄關邊的鏡子整理了下衣服和妝容,這才放心出門。

    她鎖上門後轉身,發覺有人剛進電梯,那電梯門正在緩慢關閉,趕緊大聲道:「等等!」

    但等她手忙腳亂來到電梯邊,那電梯門已經合上,即使匆忙按下開門鍵,也已經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電梯的數字開始閃動變化。

    她有些悻悻地撇撇嘴,剛剛那人應該就是自己那位素未謀面的鄰居,他明明應該聽到她的聲音,卻沒按下電梯等等她。

    看來並不是一個友好的鄰居。

    不過話說回來,如今的鋼筋水泥都市,人與人之間本來就是如此淡漠。

    舒漁沒有放在心上。

    出了小區門口,祁子瞻那輛深藍的車子已經停在路邊,他正站在車外朝小區門內張望,一身簡單黑色休閒外套,卻襯得他十分陽光帥氣。

    看到舒漁出來,他立刻笑著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禮盒,拎起來看了看,笑道:「你還真買了這麼多禮物?」

    舒漁也笑:「畢竟是要去你們家蹭幾頓飯的,怎不能空手上門!一想到要吃的是祁家家宴,我都覺得這點東西拿不出手。」

    祁子瞻大笑:「你別想得那麼誇張,我們家跟普通家庭也沒什麼兩樣。我爺爺和爸媽知道我帶女朋友回家,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在乎禮物。」

    舒漁笑而不語,她可不能把祁家想成普通家庭。

    其實當初認識祁子瞻,完全不知道他跟江城的祁家菜有什麼聯繫。

    那時兩人都是剛剛出國留學的學生,恰好在同所學校的同一個專業,順理成章地成了朋友。

    舒漁在國外朋友不多,之所以跟祁子瞻迅速成為好友,大概是因為這傢伙實在是個很有親和力的男孩,並且兩人志同道合,是吃貨之路的盟友。

    唔!再加上胖子都比較有親和力。

    沒錯,兩人剛認識時,祁子瞻還是個兩百多斤的大胖子,而且還是個會做菜的胖子。

    胖子都是潛力股這話果然不假。在隨後的三年多,祁子瞻同學以每年三十斤的遞減速度,變成了如今英俊帥氣的型男。

    認識兩人的朋友都說舒漁太有眼光,在祁子瞻是胖子的時候就先占了位子。

    舒漁表示很冤枉,她跟祁子瞻做朋友時,從來沒想過他會減肥,更沒想過減肥後會是大帥哥。

    實際上,對她來說,型男祁子瞻和當初那個親和力十足的胖子,並沒有什麼不同。當她面對瘦下來的祁子瞻,起初也沒有其他想法。

    直到有一天,她無意翻到他的兩張對比照,笑著問他:「你怎麼會想到減肥的?」

    祁子瞻像是隨口笑著答道:「因為我不想你的男朋友是個死胖子啊!」

    舒漁半響才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

    對於祁子瞻為她減肥變型男這件事,舒漁表示十分感動,然後就拒絕了他的表白。

    在被她十動然拒之後,祁帥哥並沒有氣餒。隨後的半年,他還是繼續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在她身邊,隔三差五再表白一下。

    直到兩個月前舒漁決定回國,祁子瞻再次表白。

    鬼使神差之下,她竟然答應了他。

    直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他,答應跟一個沒有讓自己心動的男人交往,想來想去,大約就是近鄉情怯。

    她害怕當年那種孤獨感,所以需要抓住一根浮木,才敢回來。

    何況人總是要走向下一個階段的,戀愛結婚生子,大概都是水到渠成的事。而祁子瞻對她來說,再理想不過。

    沒有火花四射的激情碰撞,但有相處多年的默契和妥帖,他對她的認真,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就算這樣的決定糙率而不負責任,但她覺得這是她人生岔路口中最讓她安心的選擇。

    唯一讓她沒料到是,祁子瞻原來是祁家的人。

    當初在國外,兩個人都沒打過工,還對尋找美食樂此不疲,且不吝花錢,再加上祁子瞻被養得那麼胖,想必是家境不錯。

    至於他能將一袋普通的掛麵做成美味佳肴,只當他是愛吃愛做而已。

    可哪知豈止是不錯,簡直就是大富之家。

    江城的祁家也就是祁家菜的擁有者。

    祁家菜是國內餐飲排名前五的品牌,傳承上百年的老字號。創始人祁英年是清末宮廷御廚,後來出宮後回到江城開了一家宮廷菜的酒樓,名聲大振。

    在隨後的一百多年,經歷戰亂饑荒十年動盪,直到現任傳承人,也就是祁子瞻的爺爺祁宴之在八十年代重整祖業,三十多年下來,祁家菜已經開了五十多家酒樓,甚至已經開在了國外。

    祁家菜跟餐飲業那些後起之秀不同,它是一種文化的傳承,甚至是這座城市的招牌。

    雖然祁子瞻當初說起家裡的時候,十分輕描淡寫,但舒漁還是很震驚。

    她從小生活優越,倒是對祁家的財力沒什麼興趣,而是想到他們家的菜。

    祁家菜啊!豈不是每天吃的都是皇帝的待遇。

    她想起祁子瞻以前的體型,難怪被養得那麼胖。

    兩人坐上了車,舒漁想了想問:「你看看我有沒有漏掉禮物?你爺爺的,叔叔阿姨的,你伯伯嬸嬸和你堂哥的。」

    祁家不算複雜,祁老爺子只有兩個兒子兩個孫子。

    兩房雖然早已經分家,不過因為老爺子健在,過年過節都會在一起。

    但再簡單也是大富之家,三代同堂,舒漁第一次上門,難免怕出紕漏。

    祁子瞻聽罷點點頭:「沒錯。」他頓了頓,又想起什麼似地哦了一聲,「對了,還漏了個表哥。」

    「表哥?」舒漁不解,「你不是說你爺爺只有兩個兒子,你只有一個伯父麼?」

    祁子瞻嘻嘻笑:「其實我還有個姑姑,不過一直在外面,前幾年又過世了。我這個表哥去年才被爺爺接回家,我也才見過他幾面。他如今是祁家菜董事長助理,也就是我爺爺的助理,我爺爺特別喜歡他。那個……既然你都買了禮品,若是就差了他一個,可能不是太好。」

    舒漁笑著敲了他一下:「還不是都怪你,沒跟我說清楚。」

    祁子瞻呵呵笑:「我跟這個表哥總共就見了幾次,這不是忘了麼?」

    兩人只得又去商場打了一路,買了一瓶跟送祁子瞻堂兄一模一樣的洋酒。

    買完之後,祁子瞻笑著道:「其實我都不知道表哥喝不喝酒!」

    舒漁攤攤手不以為意,反正就是禮節而已。

    祁家是在郊區的舊宅過年。

    說是舊宅,其實是一處古色古香的別墅,距離市區兩個小時的車程。

    兩人抵達,正趕上中午。

    因為隔日就是大年三十,祁家的人都已經提前來到了別墅。

    祁老爺子只有兩個孫子,祁子瞻又是小的那個,在家中很受寵。見他帶回女朋友,大家對舒漁都很熱情。

    祁子瞻父母看著很隨和,沒有想像中那種大富之家的傲慢。

    舒漁稍稍鬆了口氣。

    祁老爺子今年已經快八十歲,滿頭鶴髮,但身體健朗,精神矍鑠。看到舒漁就拉著她問東問西,看起來十分和藹可親。

    舒漁給他的禮品是兩盒西洋參,但立刻就收到了一個大紅包見面禮。

    坐在沙發上,舒漁笑著和眾人寒暄了一會兒,便到了午飯開飯時間。

    她跟著眾人來到餐廳,其實嘴巴里的饞蟲早已經蠢蠢欲動。

    她在祁家菜的酒樓吃過飯,因著是始於宮廷菜,講究的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菜色精緻,擺盤講究,跟家常菜全然不同,總歸完全能稱得上一門藝術。

    即使舒漁更喜歡火鍋這類粗糙一點的美食,但也不得不承認祁家菜經久不衰很有他的道理。

    雖然不是過年的團圓飯家宴,但這頓午餐也十分豐富。

    長長的餐桌,擺了二十多道色香味俱全的菜,比不上滿漢全席,卻也足以稱得上豐盛。

    祁老爺子笑道:「小舒,今天咱們就隨便吃點,明晚團圓飯,咱們再上正宗的祁家家宴菜。」

    舒漁看著一桌子菜,笑呵呵道:「祁爺爺太客氣,我真是太有口福了。」

    眾人落座,坐在正位的祁老爺子隨口問管家:「暮雲呢?趕不上一起吃午飯麼?」

    舒漁聽到這兩個字,微微一怔。

    暮雲?還是牧雲?還是木雲?

    她趕緊擺擺頭,把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念頭打消掉。

    管家回道:「他說晚點回來,明天各家酒樓的年夜飯,還要再安排一下,免得到時候出什麼狀況。」

    祁老爺子笑著點點頭:「真是難為他了。」

    舒漁知道祁老爺子口中的暮雲是他那位外孫。

    夜遇

    祁子瞻說得沒錯,祁老爺子對那位沒趕回來吃午餐的外孫,十分喜愛。

    一頓飯下來,話題總是說著說著就提到他,語氣儘是讚賞和喜愛。

    舒漁想雖然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暮雲,但那也應該是個讓人喜歡的男孩。

    然而在座的幾個祁家人,好像並不以為然。尤其是祁子瞻的堂兄祁梵,每次聽到爺爺說起表哥,嘴角都會露出那麼一點點不以為然的譏誚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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