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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37:28 作者: 咬春餅
她像一隻衝鋒陷陣從不怕荊棘窒礙的小動物,忽然找到了落腳處。把苦難熬成了眼淚,這一刻終於忍不住。毛飛瑜知道,人前逞強是她慣有的鎧甲,他也相信,此刻的眼淚,一定會變成璀璨珍珠。
毛飛瑜靠邊停車,他一個人下車,很體貼地將空間留給了黎枝。
——
周五晚上,黎枝隨宋彥城回老宅。她如今變得忙碌,有戲拍,有粉絲,有良好的商業邀約。她像一個珠光寶盒,光芒越來越亮。
宋彥城側過頭看她,眯縫著眼睛,表情不言而喻。
黎枝莫名,「你看我幹嗎?」
宋彥城低了低頭,笑意仍懸在嘴邊,「感覺自己賺了。」
「?」
「十萬一個月,上哪兒找這麼個極品。」
黎枝神色略複雜,「你誇我還是罵我呢?」
宋彥城攬過她的肩,手繞到她側臉掐了掐,「都一樣。」
黎枝那晚興奮地告訴了他自己入圍的消息,宋彥城是個不太信宿命的人,但那一刻,看著她熠熠生輝的表情,活靈活現的眉眼,忽然就信了緣分這個東西。
宋彥城深思熟慮,快到時,提醒她:「今日我大哥和他母親都在,如果他們說話不好聽,那也一定是故意激你。你現在不一樣了,忍著點,別跟他們置氣中了陷阱。跟著我身邊,有什麼我幫你擋著。」
黎枝很乖地點了下頭,她心裡的疑慮一直有,不知道為什麼宋彥城和家裡的關係這麼糟糕。
到老宅,明姨開的門,見到黎枝,臉上的皺紋兒都給笑了出來。黎枝體貼,給她帶了份項鍊禮物,把人哄得高高興興。
關紅雨和宋銳堯在偏廳喝茶,本是對宋彥城熟視無睹。但黎枝忽然大聲喊人:「媽媽好!!大哥好!!」
聲音之大,驚得關紅雨的茶杯都差點跌落在地。她扭過頭,狠狠瞪她一眼。黎枝不為所動,笑得更燦爛明艷,「媽媽,您今天的妝容太好看了!這身裙子好配你氣質哦!」
宋銳堯冷哼不屑,暗指黎枝的殷勤:「跟條狗一樣。」
黎枝抿了抿唇,眼神亦無辜,納悶了,「大哥和媽媽真是母子情深,對媽媽這樣的讚美,旁人理解不了。」
宋銳堯站起來,「你!」
「你在幹什麼?」樓梯處,宋興東中氣十足的嗓門極有威懾力。他被家庭看護攙著下樓,病容依稀褪淡,目光如炬,直直盯著宋銳堯,「你凶你妹妹做什麼?你是要殺人還是要打人吶?!」
宋銳堯本還汗毛倒立,聽他說話後,立刻鬆了氣兒。胡言亂語的,可見人還是不清醒。他迎向前去,親自攙著老爺子,一副孝敬有加的模樣。
黎枝神氣極了,暗暗掐了掐宋彥城的手,終是忍不住,還是想替他出頭撐腰。
午飯後,宋興東只要他倆上書房說話。
紅木古香的書房,筆墨紙硯擱在寬尺桌上,宋興東如稚嫩孩童,絮絮叨叨自言自語,一會笑一會哭的,提到最多的便是知青時的前塵往事。
所謂返老還童,這樣的老人兒,不免讓黎枝動容。她無意瞥了眼身邊的宋彥城,這人面無表情,看似是在認真聆聽,但心神似乎沒勻一分在宋興東身上。
宋興東說著說著,眼皮下耷,如六月變天之快,竟就這麼睡著。
黎枝肚子憋得慌,急著去洗手間,她拍了拍宋彥城的肩,小聲囑咐:「你拿毯子給爺爺蓋一下,怕著涼。」
宋彥城沒應聲,黎枝當他聽見了。
門關,人走,書房靜得落針可聞。
牆上的古董鍾沉沉搖擺,柜上的名貴擺件韻味深長,藤椅如靜止,空氣里的塵埃都慢下來。宋彥城疊著腿,坐在方凳椅子上,背脊挺直,微仰下巴,就這麼盯著熟睡的宋興東,冷目灼灼。
絕對的安靜里,回憶便會越發清晰。少年時的那個午後,暴雨傾瀉,宋彥城跪在宋家祠堂里,宋興東拿著拐杖狠手往他背上抽。
「名不正言不順的東西!」
「如果不是這份親子鑑定,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個冒牌貨。」
「你個不成氣候的,以後不許出去丟人現眼,髒了我宋家的名聲!」
那些疾言厲色,是舊時的傷口,成了今日的瘡疤。
宋彥城撇過頭,看著桌上的水晶果盤。他不受控制一般,慢慢拿起裡面的水果刀。刀子細長尖銳,小小一柄剛好收於掌心。
宋彥城又重新看向藤椅上熟睡的宋銳堯。蒼老的面容,皺紋如深溝淺壑。他握刀的手越來越用力,目光也變得冷傲殘忍。
門邊的黎枝被宋彥城這樣的神情嚇得愣在原地。她不敢出聲兒,亦不可置信。就像看一個魔鬼,看他在無人之境裡露出本真面目,嗜血無情。
她甚至毫不懷疑,下一秒,宋彥城的那把刀就要扎進宋興東的胸口。
黎枝猛地推開門,聲音大,驚醒了熟睡的老爺子。宋彥城恍然,刀鋒偏了方向,竟劃破了自己的掌心。他慢半拍地轉過頭,如夢初醒地看著黎枝。
黎枝是真想不通了,兩人出了書房。她壓低聲音質問:「你剛才想對爺爺怎樣?」
宋彥城目光淡淡,薄唇緊抿。
「你拿刀幹什麼?」黎枝心有餘悸,她的認知範疇里,從未想過宋彥城對待家人有如此深的恨意。
「那是你親爺爺啊。」黎枝又急又不解,「我不知道你家這些恩恩怨怨,我只知道,再多的不是,也是一家人,可以恨,可以怨,但你不能有傷人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