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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37:28 作者: 咬春餅
中午一點,片場,河邊。
王夢花被婆婆刁難,從家裡一路追打到外面。村里人出來看熱鬧,王夢花被老婆子追趕,失腳滑落進池塘。如冰刀刮骨,神經全部麻痹,她不會游泳,在水中撲騰掙扎,圍觀的村民卻無一人出手相救。
黎枝本身是會游泳的,這一刻忘卻自我,任池水湮沒,看不出丁點破綻。
她的手舉過水麵,頭頂淹在渾濁的水中,被嗆了,聲嘶力竭地喊救命。絕望與無力在每一次撲騰起的水花里無聲傳遞。荒山圍繞,幾隻黑鳥搖曳於天邊,同村民的冷漠一起,構成一副悲愴的冬日之景。
一個長鏡頭到底,導演:「卡!」
工作人員立刻將黎枝從水中扶上岸,由衷道:「演得太好了。」
導演看了一遍回放,當即表示肯定,「完美。」
黎枝裹著毛毯,渾身濕漉,凍得嘴唇發抖,連笑容都變得有些僵硬。毛飛瑜又拿外套給她裹了一層,難掩高興,「姜老師一直在場邊看你這場戲。」
姜棋坤的第一場戲是中午一點,他提前到劇組,敬業精神有口皆碑。按理說,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演員,他是不太盯戲的。但黎枝這一場,他卻看完全程。
寒冷被驅走大半,黎枝也激動,「姜老師看我演戲?」
毛飛瑜壓低聲音,「對,而且看得很認真。」
黎枝抓著他的手臂就往肩膀上一頓蹭,小聲激動,「嗚嗚嗚我不冷了,我還能再跳一次河,姜老師看我演戲我死而無憾。」
毛飛瑜:「出息!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出門兒別說認識我。」雖凶,眼角還是帶笑的。
換了衣服,黎枝坐在火爐前取暖。毛飛瑜給她遞熱水,提醒說:「你的戲份不多了,後天大夜場,周二趕早上,然後就等下周和姜棋坤老師的一場對手戲。公司已經在給你做一些宣傳準備工作,這事春節後由紅姐親自負責。」
黎枝捧著熱水,「哦。」
「你就這反應?」
「不然呢?」
毛飛瑜嘖的一聲,「公司這是要捧你。」
黎枝挺平靜的,「不用簽什麼協議吧?萬一我死活不紅,沒錢賠給公司。」
毛飛瑜氣的恨不得抽她,「慫豬。」
兩人是並排坐的,黎枝笑著撞了一下他肩膀,用港腔俏皮說:「小毛哥,想開一點。」
毛飛瑜輕哼,「就你最明白。」
黎枝憨甜一笑,低頭喝熱水。
兩人都安靜,毛飛瑜知道,砂礫在江河湖海的沖刷下久了,便成了硬石頭,不會再輕易認為自己是顆珍珠。他和黎枝都是這一類人。所謂英雄心心相惜,其實苦難者也一樣。
感慨沒五秒鐘,黎枝叫他,「毛哥。」
毛飛瑜看過來。
黎枝眼珠轉了轉,說:「我明天想回一趟海市。」那句「後天大早趕回來」還沒出口,毛飛瑜就一頓狂罵:「你又在鬧什麼么蛾子?!明天你有一場大早戲,不到下午兩三點不會完。你明天回海市?你再說一個字兒我抽你信不信?!」
聲兒是真大,吹鼻子瞪眼的,特瘮人。
黎枝沒跟他頂嘴,眼睛看別處,「哦。」
毛飛瑜揪著她的耳朵把臉轉回來,太了解她心思,「我警告你,別跟上次一樣瞎折騰。你要是敢走,誰愛帶你帶你去,我立馬辭職!」
黎枝還是笑臉,「那你就會錯過一個時代巨星,捨得?」
「巨星。」毛飛瑜齒間碾了碾這倆字,嗤聲站起來,「出去抽根煙。」
黎枝接下來的戲份拍攝很順利,早上那場,王夢花四點起床,生火煮飯、剁菜餵豬,間隙里,她擦了擦額間的汗,抬頭看向透出微光的遠方,眼裡的茫然像經久不散的大霧。日復一日,不見光明。
屋裡,是丈夫如雷的鼾聲。
王夢花低下頭,繼續剁著菜葉,面對鏡頭,眼神麻木空泛,與將亮的天色相得益彰。
導演喊:「卡!過。」
黎枝被凍慘了,坐在那兒半天沒敢起身。
毛飛瑜走過來,給她披上大棉襖,「趕緊去烤烤火,八點編劇過來講劇本,有幾處做了修改。」
黎枝牙齒發抖,「那我……」
「這一周你都別想跑。」毛飛瑜警告道:「我真抽你。」
黎枝沒吭聲,低著頭,眼珠一轉,把棉襖裹緊了些。
劇本做了五處調整,加了一場群戲。劇本圍讀持續到中午一點結束,黎枝連酒店都沒回。毛飛瑜恰好也有點事,這一耽誤,等他發現黎枝不見的時候,黎枝已經快到機場。
——
海市,柏松墓園。
西南角一處祠堂里,宋家人悉數到場。法事正在進行,這是家族的規矩,每年歲末,都會合好日子祭祖。這種興旺之族,對風水極其講究。
站在最前排的,自然是宋興東及其後輩。
宋興東身體不好,所以沒有現身。關紅雨一身黑裙,端莊肅穆。宋銳堯黑色大衣及膝,一臉傲相。這母子倆打點安排大小事宜,頗有主人之風。而同樣身為孫輩的宋彥城,被擠在人堆外,存在感極低。
宋彥城今天一身灰,大概因為陰雨天色,他原本偏白的皮膚都跟這身灰色衣服融成一體。
這樣的場合,不容外人。季左候在祠堂外,這麼遠的距離,都能隱約看見宋彥城的背影在最後一排。換做平時,他是一點也不擔心。宋彥城這能忍能磨的性子,非一般人能比。但今天……季左坐在副駕,不放心地看了好幾次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