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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31:12 作者: 雲拿月
那是一副籠中雀。
目光停在畫上,蘇答半天沒能回神。
籠中雀。
這幅她十一歲時的作品,筆法稚嫩,用色也不如現在成熟。
那一年,蔣奉林帶她去野營,她在林外撿了只受傷的鳥回家。蔣家是不讓養動物的,她求了好久,他才替她把鳥留下。
她高興得不行,給它看醫生,給它餵水餵糧,還給它買了一個籠頂有雕花的極其花哨的鳥籠。
她每天都去籠前看它,無比悉心地照料,可它還是一日一日消瘦下去,叫聲懨懨。她搞不懂,弄不明白。
她問蔣奉林,明明所有的步驟都是按照飼養書上來的,為什麼它病得反而更嚴重?
蔣奉林被她問的無奈,告訴她:「因為它不是家雀。」
關不住的鳥,生來就屬於天空。
宿枝飲露,沒有安逸的鳥籠,沒有定時投餵的食物,不被困囿,不被束縛,在山林草野無邊無際的世界間,翱翔展翅。
它本該永遠漂泊,也該永遠自由。
她聽得似懂非懂,因此失落了一陣。後來,在某個陰過天晴的日子,她還是打開鳥籠,把它放回了自然。
蔣奉林問她捨得嗎。
她私心裡是捨不得的,「但是你說,它不該在籠子裡。」
那時她這樣回答,而蔣奉林站在她身邊,摸著她的腦袋,無聲地笑。
後來籠里的鳥被她畫來紀念,又被蔣奉林裝裱收藏。
現在,他把這幅畫送回到她手裡。
公寓裡寂靜無聲,另一側的飯廳餐桌上擺著熱騰騰的飯菜。
蘇答看著畫,鼻端聞到飄來的香味,恍惚間卻似乎看見蔣奉林的臉。
在蔣家的數千個日夜,蹣跚一路,她試圖抓住的始終不過是那一片衣角。
她不被喜愛,不被重視,甚至不被歡迎。
她拼盡一切想要一份屬於她的愛,就像現在,她把跳動的心義無反顧捧給賀原,以為不計得失,不去深究細想,有一天或許能得到她想要的回應。
但不是的,不是這樣。
她早就得到了,毫無保留的,屬於她一個人的,徹徹底底的愛,其實她早就擁有。
是她敞開心扉,朝向了一個錯的方向。
她把心掏給賀原,一次一次為他,為自己找藉口,等著永遠不會有回應的回應。她下不了決心留學,是因為捨不得蔣奉林,何嘗不是因為賀原?
而當她一遍一遍被這份感情的車輪碾壓時,真正愛她的人,纏綿病榻依然在為她整理前路。
蘇答用力地捏著畫框邊角,心一下一下在她身體裡砸出深坑,她哽著喉嚨,指節捏得泛青。
落地窗外的光照進來,空氣中的灰塵在視野里慢慢移動。
十一歲那年,蔣奉林微笑著看她放生野鳥,而如今,他親手為她打開了那扇束縛的鐵籠。
-
蘇答到賀原辦公室時,快要傍晚。
賀原忙了一天,午飯只簡單吃了幾口,蘇答被徐霖迎進去的一路上,徐霖還悄悄跟她說:「等會您多勸兩句,我們說,賀總不聽。」
蘇答微微地笑,並不說話。
她帶著洗乾淨的領帶來的,賀原其實並不缺這麼點東西,但她既然開口,於是便應了。
徐霖送她進去就關門離開。
偌大的辦公室,地上鋪滿地毯。賀原見她來,捏了捏眉心,從桌後起身相迎。
蘇答走到他身前,他問:「怎麼不讓徐霖去接你?」
「沒事,我自己過來也一樣。」蘇答笑笑,理了理他的領口。
賀原垂眸睨她,微微一頓。
被他看著,她挑眉,「怎麼了?」
賀原覺得她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樣,具體哪裡不同又說不上來。她還是一樣的打扮,修身長裙,只不過在外面加了一件薄外套。
大概是他多想。
賀原伸手拉拉她的衣領,兩人站得近,她快要貼進他懷裡,只消他稍稍抬手,就是一個相擁姿勢。
蘇答看了眼他的領帶,「換乾淨的吧?」
他這條是早上出門時戴的,並不髒。賀原沒拒絕,「嗯。」
蘇答幫他把領帶取下,拿出從家裡帶出來的那條,替他繫上。
「畫展準備的怎麼樣了?」他問。
「挺順利。」
「首日請的人,如果你不滿意,可以讓他們換。」
蘇答嗯了聲,「其實我在想……」稍稍停頓,她說,「不辦畫展了。」
賀原眉頭一蹙,「怎麼了?是不是……」
「不是。」她搶先道,「和別的都沒關係。」
蘇答表情平靜,眉眼儘是柔和之色,比平時還要溫和得多。
她已經替他將領帶圍上,繫到最後的結。
賀原垂眸看她,想從她神色里窺探究竟。
不等開口,她卻忽地,用有幾分輕快的語氣說:「我們分手吧。」
賀原一頓,以為聽錯。
她鎮定自若地仍在給他系領帶,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眼色微深,「這種玩笑不好笑。」
蘇答抬眸,四目相對,她看著他的臉不說話。
這張面孔,她從高中喜歡到現在。跨越幾年的距離,她從陌生人的位置走到他身邊,一切看起來像是在前進。
可他們親近了那麼多次,她感受過他的溫度,嘗過他的唇舌,和他共度過許多熱烈求歡的時刻,她還是離他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