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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3:25:20 作者: 幾京
丁小飛開口直奔主題:「小島,我昨天問過我爸了,我爸說你可以找個律師,律師肯定知道這種事兒怎麼解決,再不然,補償款總能要回來一點。」
謝安嶼住的那一片要拆遷。
霜葉渚地廣人稀,過去經濟落後,近兩年旅遊業興起,島民的生活條件才日漸改善。謝安嶼他家坐落的那片土地離海岸很近,風光優美,有開發商看中了商機,打算開發建度假村。
家要拆遷這事兒,謝安嶼是一個月前才知道的。雖然島上早有風聲傳出,但都是捕風捉影的,誰也不知道消息真假,所以謝安嶼也就沒放在心上。
等一切塵埃落定,他才知道他二叔早就自作主張把拆遷同意書給簽了。他連考慮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提出異議。
進程飛速,謝安嶼還沒有任何準備,就收到了限期拆遷通知書。
他馬上要沒有家了。
以前的老房子都是自建房,沒有房產證,謝安嶼現在住的這間房是他爺爺年輕的時候建的,按他二叔的說法,這房子是他爸建的,理應是他的財產,他當然能隨意支配它的使用權。
因為沒有房產證,房子的所屬權在法律上的定性模糊,他二叔確實有權利在拆遷同意書上簽字。
謝安嶼把魚拎到丁小飛手裡,說:「哪有錢找律師啊。」
丁小飛看了看袋子裡面:「你給我啦?」
謝安嶼嗯了一聲,往前走,丁小飛跟在他身邊:「錢我可以管我爸借。」
「請律師可不是花幾百塊的事。」
丁小飛不說話了。
「萬一找律師也沒用,錢還白花了。」
丁小飛沉默數秒,爆了句粗,罵道:「你二叔真不是個東西,瞞著你偷偷簽字也就算了,連補償款都想獨吞,他還是不是個人啦?」
補償款在拆遷通知書下發前就已經到位了,錢自然是打到謝安嶼二叔的帳戶上的。
謝安嶼平時與他二叔家幾乎沒有來往,拆遷的事他認了,關於補償款他也去二叔家理論過,他二叔嬸嬸夫妻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說這房子本來就是他家的財產,他想怎麼支配就怎麼支配;一個說家裡生計困難,在外頭欠了好多債要還。總之要房沒有,要錢也沒有。
他二叔爛賭成性,外頭欠了一屁股的債,好不容易拿到這筆補償款,怎麼可能捨得吐出來半個子兒。
丁小飛越想越氣不過,感覺胸口快炸了,他緊緊揪著手裡的塑膠袋,鬱悶道:「又沒房又沒錢,你以後要上哪兒住去啊?你們那馬上就要拆了吧,你要不先住我家?」
謝安嶼沒吭聲,非親非故的,他不可能住丁小飛家,就算現在住一陣解燃眉之急,之後呢?他又能上哪兒去?丁小飛只是他的朋友,幫他是情分,如果他自己不把握好度,情分會變成負擔的,既是小飛的負擔,也是他的負擔。
「再說吧。」謝安嶼說,「還有幾天呢。」
「哎,你二叔怎麼這麼畜生啊,你好歹跟他流的是一樣的血啊,他怎麼能幹出這種事啊?」
「小飛,血緣決定不了什麼。」
謝安嶼爸媽還在世的時候,給他二叔貼補過不少錢,那個時候他們家跟二叔家還是有來往的。爸媽去世後,他二叔就來得少了,後來知道謝安嶼在漁船上給遊客捕魚賺的錢多,還腆著臉來借過幾次錢,被外婆舉著掃帚趕出去了,此後再也沒登過門。
夜風有點冷,謝安嶼吸了吸鼻子,丁小飛看了他一眼:「你怎麼連件外套都不帶,夜裡風大著呢。今天去我家吃飯,把這魚解決了,順便跟我爸商量商量,看看還有沒有辦法,房子也不可能不拆了,但這錢總得想法子要點回來啊。」
「那些錢他肯定早就拿去還賭債了。」謝安嶼低頭看著自己灰撲撲的運動鞋,「小飛,我想出島。」
丁小飛一愣:「你要……走啊?」
「嗯。」
「別吧,咱再想想辦法唄,你走了我咋辦,我以後上哪兒找你去。」丁小飛越發鬱悶了,他跟謝安嶼從小玩到大的,他小時候經常生病,發育得又晚,人長得瘦小,老被高年級的小混混欺負,謝安嶼沒少幫他。
「我在這裡已經沒有家了。」
丁小飛急道:「你在島外也沒有家啊——」他立刻閉了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捨得走啊?你都在這兒生活了這麼多年了,從小就在這兒。」
怎麼捨得,爸媽、外婆,他們也在這片土地生活了一輩子,這裡連風雨都有他們的痕跡。
謝安嶼說:「我連生活都成問題了,哪有心思去想捨得不捨得,而且我還有債要還呢。」
外婆葬禮的費用都是借的,生前給她治病買藥也陸陸續續借了一些島民的錢,他要儘快還清。
「寶啊,以後的日子都要好好地過」——這是外婆臨走前在他耳邊說的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輕,眼睛裡有光,那是她生病以來目光最清明的一次。
兩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長了,投射在地上,丁小飛看著地上高出自己一截的影子,點頭道:「那就出去吧,外面賺錢的機會多,工資肯定也比咱島上高。」
家裡的牆上已經用紅色的油漆寫了「拆」字,屋裡冷冷清清的,外婆剛去世的那幾天,謝安嶼仿佛還能聽到耳邊傳來「寶兒」「寶兒」的叫喊聲,日子久了,他連這些幻覺都感知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