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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10:25 作者: 歸漁
    陸忍他們的房間就在走廊左手邊的第三間,她腳上的運動鞋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悄無聲息。

    走到房間門口,她停下來,猶豫著拿出手機。

    現在才六點半,要不要給他發消息呢?

    萬一他有起床氣,被自己叫醒生氣怎麼辦?

    畢竟到現在的這一秒為止,他們才交往了十三個小時四十分鐘零二秒而已。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自己,被人這麼早就叫起來,又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肯定也不會開心的。

    這樣做應該真的不太合適,參考自己以前的經驗,感情基礎還沒有培養起來的情侶最容易因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分手。

    對,不能叫他。

    周燃青在心裡這麼想著,轉身開始往回走,走了沒幾步終於又停下,低下頭,重新滑開鎖屏,打開微信界面。

    還在猶豫著,指尖就不聽她的安排,逕自摁下了那個綠色的語音通話的按鈕。

    眼看著畫面轉成calling,她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是瘋了嗎……清早六點半無緣無故的跑到他房間門口,毫無預兆地播他的語音電話。

    確實是無緣無故,她做的那個夢甚至連噩夢都算不上,她之所以這麼心慌,一切都是因為那個背對著她淋雨的影子。

    想到這裡,周燃青忽然又想問自己,為什麼要對他的這段回憶和這把傘這麼耿耿於懷?

    每個人都有過去,如果真的要抓著不放,那自己的前男友和定情信物應該數不勝數。比如她到現在還用著某一任前男友給她買的藍牙耳機,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因為耳機很好用而已。

    和平的分手就應該和平的結束,沒有必要非得把跟那個人有關的所有統統刪除。

    她是這麼認為的,陸忍也是嗎?

    指尖還沒來得及落到「Cancel」鍵上,微信語音忽然被接通了。

    對面的人接起來的這個瞬間,她緊張得咽了咽口水,一動不能動。

    直到隔著手機聽筒聽見他的聲音。

    「怎麼了」他很簡單地問,聲音也很清醒,落在她耳朵里如水般動聽。

    她卻一時間回答不上來。

    真實的原因就是她凌晨被夢驚醒再也睡不著了而已。

    這個原因是不是太作太矯情了?她翻來覆去地思考。

    久久開不了口,於是聽筒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沒再追問,也沒有掛斷,也跟著安靜的沉默。

    整個世界似乎都被困在這個酒店的這個走廊上的這一隅。

    直到他試著開口詢問:「做噩夢了?」

    當天與地都安靜下來,她發現,他的聲音變成了唯一的真實。

    她想了想:「算是吧。」

    隨即又問,「你已經起來了嗎?」

    他平靜答:「我有點事,在外面。」

    她又看了眼手機屏幕上面的時間,6:45 am,有點驚訝:「這麼早,什麼事,很重要嗎?」

    或許……我能幫上忙嗎?

    他沉默片刻:「小事,回去找你。」

    頓了頓,又放軟了語氣,「夢都是反的,做了噩夢就代表,一定會有好事發生。」

    一定會有好事發生嗎?

    周燃青思考一會兒,心滿意足地回:「可是我想要的都已經得到了,不需要再有別的好事發生了。」

    頓了頓,又補充,「你有事的話就先去忙吧,回來再找我,我很聽話的。」

    聽筒里響起一聲輕輕的笑,不知道是笑她天真還是認同,他答「好」,然後掛斷了這通語音電話。

    *

    清晨七點整,陸忍把車停到對面的露天停車場,抱了束雛菊從車上走下來。

    他穿著純黑色的襯衫和長褲,平時總是明艷的眉眼此時此刻死氣沉沉,靜如一潭死水。

    抱著懷裡還沾著露水的白色雛菊,他一步步沿著斑馬線走到馬路對面,走進了陵園大門。

    這裡的樣子和記憶里的七年前沒有什麼分別,他踏進門的那一刻,手腳仍然如七年前一般冰冷徹骨。

    旁邊的黑人保安適時地攔下他,他說明來意,在保安同情的眼神里登記好個人信息,才被放行。

    視線里全部是如茵綠草,奼紫嫣紅,一路繁花相送,恍惚間還以為自己回到了國內。

    陸忍沿著那條熟悉到自己閉著眼睛都都不會走錯的路線,拐了三個彎之後,視線里終於出現了一塊許久無人打掃,四周雜草叢生的清冷墓碑。

    他停下腳步,小心翼翼把懷裡的白色雛菊放在墓碑一旁,又俯下身,逐根去拔那些遮蓋住墓碑的凌亂雜草。

    掌心被尖尖細細的小刺劃出紅色痕跡,他卻渾然不覺。

    終於把這塊碑收拾得乾乾淨淨,他用袖子仔仔細細擦了擦上面的中文拼音名字和生卒年日。

    想重新站起來,卻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墓前。

    穩了穩身子,他起身,聲音隱隱有點抖:「媽,我來看你了。」

    短短一句話,他卻用了很久才說完,晨風晃晃悠悠,擦過他側臉,一片冰涼。

    七年了。他終於敢來看她。

    陸忍曾經想過很多次自己來到這裡見到她的場景,每一次的想像里他都哭著跪在她墓前,說好想她,但真正來到了這裡,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

    「七年了,你好嗎?」

    他俯下身,指尖微微撫過冰涼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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