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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8:39 作者: 唐欣恬
    鄭倫還在看著我,他拍了拍我的膝頭:「趙巴:下班。」

    「不,我突然想到,我還有事。」我騰地離開了椅子,幾乎把鄭倫撞倒。我匆匆地跑出了鄭倫的辦公室,跑出了「倫語」。在「倫語」的門口,蕭之惠正在和人說笑,她的那張臉真是繽紛極了。

    我在「小仙女裝店」中給董陳誠打了電話:「我接受你的美意。」我需要我的「小仙女裝店」,需要它來裝載我的感情、我的心思、我的時間。鄭倫不稀罕我的感情,他總是要我閉嘴,總是對我偏過頭去,或者索性惜字如金。鄭倫也不在乎我的心思,我不懂設計,不懂煤老闆的重要,我只會跟在蕭之惠後面照葫蘆畫瓢,就像嚼她吐出來的渣子。至於我的時間,我不想再浪費在鄭倫身上了。我應該向他學習,以事業為重,他「倫語裝修工作室」能大展宏圖,我「小仙女裝店」自然也能富貴榮華。

    「小仙女裝店」的招牌重見天日了。我對鄭倫說:「既然你不需要我那筆錢了,那我就收回店面,把租金退給人家好了。」鄭倫說:「好啊,不過,人家答應嗎?你這麼出爾反爾。」我又說,賠償點兒錢就行了。就這樣,鄭倫對我的話不疑有假,幫我把招牌運了回來,掛了上去。

    我又雇了板兒車,去了小甜的「女裝摺扣店」。聽說我要把貨通通拉走,小甜差點兒沒撲通給我跪下:「姐,真的嗎,你不是耍我吧?你都不知道,我晚上做夢都能夢見這倉庫,還夢見你逼我付錢。」

    板兒車大叔倒是挺美,一來一回賺了我兩筆款子。

    董陳誠也挺美的。他跟蕭之惠不一樣,蕭之惠是成了「倫語」的小股東,而董陳誠,是成了我「小仙女裝店」的幕後大老闆。

    我並沒有把錢退還給董陳誠,而是計劃著如他所說,按月付店租。這其中的原因,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但卻是顯而易見的。既然他鄭倫不還錢,搞什麼入股,那麼我也大可以不還錢,搞個分期付款的名堂。

    孫佳人和焦陽離婚的那天,是我陪她去的。她戴著大墨鏡,始終不看向焦陽。他們沒有發生任何爭執,房子歸孫佳人所有,焦陽將在近日去取回他的個人物品,之後一走不復返。在外人看來,好像是孫佳人甩了焦陽,畢竟他們看上去是男的誠惶誠恐,女的不可一世。末了,焦陽對我說:「謝謝你。」他還以為是我幫他說服了孫佳人。「不關我的事,是她自己想通了。」我說。我這麼一說,焦陽倒還惆悵了。他真是既傳統又貪心,巴不得孫佳人對他久久不能忘懷。

    除了孫佳人離婚的這一天,我天天都是十二小時堅守在店內。一大早我就會把午飯和晚飯都買好,麵包、餅乾、火腿腸,跟小學時代的春遊野餐似的。有時,董陳誠會給我帶份炒麵或者米飯炒菜,我會一邊吃一邊囑咐他:「下次別帶了,店裡會難聞。」「難聞怕什麼?好吃就行了。」董陳誠這個大老闆,不在乎店內環境,只在乎我這個朋友的營養均衡。

    有時晚上,鄭倫也會來。他總是在我關店門時才到,在車上對我說:「上車吧。」我一邊鎖門一邊背著他嘟嚷:「夠會掐時間的,早一會兒你會吃虧啊?」不過,正是因為鄭倫來得晚,他和董陳誠才從來沒有打過照面。這總令我覺得我在腳踩兩條船,而且技藝高超,不會翻船。而我想:鄭倫他也是如此吧?白天有個蕭之惠,晚上有個唐小仙。

    董陳誠差不多兩三天來一次,待的時間不會超過半個小時,他再也沒有對我說過越軌的話,做過越軌的事。況且,身為「小仙女裝店」的房東,他也的確是有權利時常來逛逛,所以我從未對他的到來表示出不滿,相反,我已經漸漸習慣了他所做的這一切。

    「小仙女裝店」的生意每況愈下,幾乎每天都有人在我的店裡對同伴說:那邊還有一家折扣店,比這兒好。我雖不滿,卻也反駁不了。群眾的眼睛都是雪亮的,而我自己更是心知肚明,我要是再不挖條新路出來,那真是無異於坐以待斃。

    就在這時,有個快遞公司的小伙子給我送來了一個紙包。我看了看快遞單子,上面的筆跡我並不認識,而在寄件人處也只有「北京」二字。

    我拆開紙包,裡面是一擦花花綠綠的小冊子,我再一細看,那是各大女裝廠商吸納加盟商的宣傳冊。看來我的大老闆董陳誠建議我改路子,去加盟大品牌了。他還真是言而有信,再一次為我搜集了信息。更加難得的是這些信息分明是經過了精心挑選的。它們不同於泛濫在電視廣告中的那些廠商,產品毫無新意,往往合作也毫無誠意,只是純粹地為了牟取短期利益,而我手上的這些,無一不是個性鮮明的創意型廠商。此外,它們皆擁有著十數年的發展歷程,而更可取的是它們大多數的發源地皆在南方,目前正在計劃滲透北方市場,所以,也許身在北京的我可以藉此過上大樹底下好乘涼的美好生活。

    我馬上掏出了手機,想打個電話向董陳誠致謝,不過他關機了。這天,他也沒有來「小仙女裝店」視察。

    晚上,鄭倫又是在我鎖門時,才一腳踩住剎車,將車停在了我的門口。我一上車,他就笑嘻嘻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直發毛。「幹嗎?」我問。鄭倫開動了車子:「電視台的大賽結果出來了,『倫語』得了二等獎。」「哦,」我壓住了喜悅,平靜地說,「恭喜。」鄭倫不滿,瞥了我一眼:「唐小仙,這不像你啊。你應該抱住我親一口,或者說二等獎有什麼可高興的。」

    倘若是過去,我想我真的是會如鄭倫所說,不過現在的我,已經脫胎換骨了。我再也不會在他鄭倫面前咋呼,再也不會想什麼說什麼,那些廢話能省就省了吧,還是「恭喜」二字最得體。

    鄭倫的表情也平靜了下去:「你今天沒什麼高興的事嗎?」

    「沒有。」就算有,那也應該去和董陳誠分享,而不是你鄭倫。

    「小仙,你最近怎麼好像變了一個人?」鄭倫不住地看我,也不管自己是在開車了。

    我咧嘴笑了一笑:「這樣不好嗎?你看,我們最近都沒有冷戰,也沒有『辯論』。」

    「這好像和『冷戰』也差不了多少吧?」鄭倫不滿了,又皺上了眉頭,好像又要開始複述大道理了,說什麼我們之間的問題如何如何,我唐小仙身為妻子應該如何如何。我一慌,迅速地搶先開了口:「別說了,我最近店裡事好忙、好累。」鄭倫到了嘴邊的話,終於被我堵了回去。他又目視前方了,不再開口。這就對了,當時「倫語裝修工作室」擴展規模時,鄭倫也是天天好忙、好累,無力與我交談,那麼今天我「小仙女裝店」自然也能成為我的擋箭牌。

    只不過我擋住了箭,擋住了大道理,卻擋不住自己心中一波又一波的惆悵。第十九章  第三十七章至少我還有個小的

    蕭之惠無事不登三寶「店」,所以自打我隔著玻璃店門看見她時,我就清好了嗓子。

    「喲,變樣兒了?」蕭之惠東看看,西摸摸,「中檔變低檔,為什麼?低檔貨的利潤更大嗎?」

    「你有什麼事,直接說吧。」在鄭倫眼前鍛鍊了多日,我對肝火的控制已經今非昔比了。

    「還能有什麼事呀?我本來是想來你這兒挑幾件像樣的衣服,不過,我好像來錯地方了。」

    「那恕不遠送了。」我自顧自低下頭敲著計算器,算著加盟一事的費用。「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麼要買新衣服嗎?」蕭之惠靠近我,陰影罩在計算器上。

    「女人買新衣服不需要理由。」我把計算器關掉。

    「可是我有理由。」蕭之惠俯視著坐在椅子上的我,「我要陪鄭哥去參加頒獎典禮,對了,你知道了嗎?『倫語』獲獎了,鄭哥告訴你了嗎?」

    肝火啊肝火,你放過我吧,別再熊熊燃燒了。我真怕我會出手揪下眼前這冬女人的頭髮,抓花她的臉,真怕我那好不容易才收斂的脾氣再次暴發,那會把我和鄭倫之間的那道溝炸得更寬、更深。

    「好了,我知道了。」我走到店門口,將店門大敞,笑望著蕭之惠。蕭之惠走了,同樣是笑著。她這「信鴿」的任務完成了,可以打道回府了。

    站在門口的我突然看見了董陳誠。他關上車門向我走來,手上提著一個餐盒,想必,那裡面是我的午餐。我二話不說,一把抱住了他。我不住地硬咽:「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輸給蕭之惠,輸得這麼狼狽?頒獎典禮?鄭倫竟請她陪伴。那麼光彩的時刻由他們二人共享,他們手挽手,男的西裝革履,女的巧笑嫣然,別人會說他們是郎才女貌吧?而我呢,我在哪裡?

    董陳誠好像並沒有被我的舉動嚇到,他沒有一絲猶豫,空著的那隻手就抱住了我的背。他說:「怎麼了,該不會是想我了吧?」

    這下,我被嚇到了。我跳離了董陳誠兩步遠,然後默默地走回了店內。蕭之惠竟在這時出現在了我的余光中。我驚惶地望著她,而她,在目睹了我和一個男人的擁抱後,在抓住了我的把柄後,笑得狡黯極了。她走向我,說:「對不起哦,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只不過突然想到,我應該走這邊。」說完,她小手一指,款款離去。

    果然,這天的晚上,鄭倫沒有來接我。我鎖好了門,站在門口左顧右盼,一無所獲。

    鄭倫出現在了家門口,不,應該說,是樓門口。我悶著頭走路,他一步跨到我面前,我嚇得險些跌倒。「怎麼,做了虧心事了?」這是鄭倫的開場白。果然,蕭之惠已經揭了我的底。

    「那人是誰?董陳誠?」鄭倫沒有一句廢話。

    「嗯。」我點點頭,心想:在頒獎典禮上,你難道不會和蕭之惠擁抱嗎?「小仙,我們今天攤牌吧。」鄭倫坐在了花壇邊上,「我們再這麼過下去,對誰也沒有好處。」

    看,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去蕭之惠的身邊了。從此以後,他們在工作上親密合作,共創「倫語」輝煌未來,在工作之餘又是一對佳偶。他們有著共同的過去、一致的事業,這是我唐小仙望塵莫及的。

    「你難道不想對我說點兒什麼?」鄭倫站起來,又坐下,像是開大會時,站起來發言似的。

    「好吧,就說董陳誠吧。他對我很好,很為我著想。」我這麼說著,就像是撕著自己的皮肉,可是,我必須這麼說,我如果不說,難道要聽鄭倫說蕭之惠嗎?不,我不想聽。「他經常去店裡找我,還介紹生意給我。在你沒有時間而我又需要幫助時,都是他全心全意地在幫助我。那時,我因為想幫你還錢而出租店面,也是他,花錢把店租了下來。他知道我捨不得那裡,所以他才租下來。你看,他好不好?是不是比你好呢?」說完,我的淚就流了下來。鄭倫垂著頭,垂得非常低:「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想去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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