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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8:39 作者: 唐欣恬
    「她?」鄭倫有點兒意外,「你的意思是,『倫語』有今天的成績,是因為有她?」

    「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她的意思,不,應該說,以某個角度來看,這是事實。」我迎著鄭倫困惑的目光,「你應該清楚,『倫語』的成功,是從接到那煤老闆的生意開始的。」

    「對,我是清楚這一點。」鄭倫打斷我,「當初,煤老闆對小蕭有非分之想,所以我們放棄了這筆生意,後來小蕭又親自找過他一次,說服了他,就這樣,這生意又失而復得了。是啊,她的確是功臣。」

    「不,事情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在這事發生的時候,我就問過你,小蕭是怎麼說服煤老闆的?」

    「她說煤老闆見她有誠意,而且真心欣賞我們的設計。」鄭倫的說辭,還是那時候的樣子。

    「不,實際上,她擅自減免了煤老闆十二萬塊的費用,而這筆錢是她自己墊上的。她這麼做全都是為了你啊。」

    「為了我?」鄭倫的臉上再也沒有了偽裝和刻意,他的神色再自然不過了,那麼震撼、那麼慌亂,「為了我?」

    「這下,你不能再否認她對你的感情了吧?你不能再說我是無中生有、無理取鬧了吧?蕭之惠她並沒有把你當做哥哥或者朋友,她一直暗戀著你。直到你和我閃電般結了婚,她才知道,她的暗戀是多麼沒有意義。可現在她要把你從我的手中奪走了。」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再也不想對鄭倫欺瞞什麼。就算他會被蕭之惠感動,會對她心生憐惜,這也是我遲早要面對的。

    「不,這太不可思議了。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我不敢。」我承認,「我擔心你在知道這些後會對她另眼相看,而不再只是把她當所謂的『妹妹』,畢竟她為你付出的並不止這十二萬塊。你難道不會感動嗎?」見鄭倫默默不語,我只好繼續說:「在蕭之惠對我親口炫耀這些之前,我就已經聽吳哲說過了。吳哲是鍾情於蕭之惠的,不然,他也不會答應幫她,將這件事瞞得這麼徹底,不然他也不會與蕭之惠假冒情侶,幫她吸引你的注意力。」

    鄭倫的眉頭越皺越緊,像是一時無法吸收這麼多的信息:「小蕭喜歡我,吳哲喜歡小蕭?吳哲幫助小蕭來吸引我的注意力?」

    這好像是有點兒說不過去,但從表面上看,事實的確如此。又或者,吳哲自有他的打算。

    這時,蕭之惠和吳哲從餐廳大門走了出來。我們四個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現了對方。在目光又這樣緊緊地膠著了幾秒之後,鄭倫對我說:「上車吧,我們走。」我立馬躥上了麵包車,而車子也是立馬躥了出去。

    一路上,鄭倫都默不作聲,我那通填鴨式的講述,他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我知趣地閉著嘴,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第二天,鄭倫在出門前被我一把拉住,我蒼白地問了一句:「你還好吧?」鄭倫聳了聳肩:「還好,就是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去找蕭之惠談一談吧,至少讓她知道,我已經把這些都告訴你了。」「為什麼?」鄭倫問。我懾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大家還是把話說開了比較好。」鄭倫嘆了一口氣:「你怎麼不早點兒這麼想呢?怎麼非要瞞了我這麼久才說呢?小仙,我們到底是不是夫妻?為什麼中間總像是隔著些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我們究竟是誰錯了?而錯,又錯在了哪一步呢?

    第三十四章別來,小仙女裝店

    中午,董陳誠又來「小仙女裝店」找我。最近,他也許看出了我的不如意,所以對我越越殷勤。這一次他竟抱了一束玫瑰花來。

    「又是這張苦瓜臉,我說唐小仙啊,你是生活在舊社會嗎?」董陳誠打趣我。

    「新社會也是有貧富差距的,誰規定窮人不能苦著臉?」我滿腦子都是錢的符號。之前我之所以沒有把蕭之惠的秘密揭發給鄭倫,除了擔心他會動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想自己籌出這筆錢,還給蕭之惠。只有這樣,我才認為自己沒有被蕭之惠踩在頭上。不過,我的生意路始終坎坷,而且,我也沒魄力去賣肝賣腎。我總在想:還沒到那個節骨眼兒吧?

    「怎麼,生意又不好了?」董陳誠自己把花立在了牆角,好像根本不是送我的,而是買來為店面增色的。

    「馬馬虎虎,總之沒法指望它讓我奔小康。」至多,混個溫飽。

    董陳誠雙手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盯著我:「明天我帶同事過來,略盡綿薄之力。」

    我緊緊地靠在椅背上,與董陳誠保持著距離:「不用了,我正在考慮,把店轉出去。」

    這是我新興的念頭。倘若我把店面轉租出去,回收上幾個月的租金,再把現貨甩一甩,說不定還真可以湊出個不菲的五位數來。賣了自己的「事業」,總比賣了器官要好吧?不是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嗎?我是留得器官在,不怕沒事業。

    「啊,你打算不幹了?」董陳誠好像比我還介意。

    「正在考慮,主要是我現在急需用錢。」越說,我就越覺得這個方法可行。

    「你需要多少錢?沒有別的辦法了?非要結束這個店?」董陳誠一連串吐出這麼多問題來。

    「如果有別的辦法,我也不會打這個店的主意。」這裡就像我的另一個家,在這其中,我就有歸屬感。這裡的每一樣物件,我都了如指掌,就算閉著眼,它們也能出現在我眼前。而更重要的是,「小仙女裝店」就像一條我才剛剛走了一半的路,而現在,也許我要停下來了,也許我再也看不見前面的風光了,之前的跋山涉水、千辛萬苦,仿佛失去了它們的意義。

    「你到底需要多少錢?也許我幫得上你啊。」董陳誠喚回了我的思緒。「不用了,這是我自家的事,是我和我老公的事。」我故意搬出「老公」與他劃清界限,「你一個外人,不好插手吧?好了,你快上班去吧。」說完,我不由分說將他轟出了店外。

    之前,鄭倫對我的疏遠,讓我對董陳誠的接近採取了欲拒還迎的態度。也許是為了報復,又也許是因為寂寞,我默許了董陳誠成為「小仙女裝店」的常客。但現在,這種荒謬的交往必須要停止了。經過了這兩日的跌宕,我發覺我的心中除了鄭倫,再沒有第二個人的位置。鄭倫,是住在我心中的人。

    想及此,我對「小仙女裝店」的不舍,就又多了一分。那天陰雨綿綿,我和鄭倫在這裡第一次相見,他吃著糖來找牛肉乾。然後,他為我做了招牌,翻修了店面,而我逼著他為我買了戒指,帶我登了他的家門。就這樣,他糊塗而又匆匆地娶我為妻,而我,終於如願以償地在三十歲之前告別了單身。

    我兀自笑了笑。之前的種種至今仍歷歷在目。難道我真的要將這裡轉租嗎?難道我要看著別人摘下我「小仙女裝店」的招牌嗎?如果真的有這麼一天,我扛也要把那招牌扛回家。那是鄭倫送我的第一樣禮物,價值人民幣三百八十元,由我付給他。

    晚上,我回到家時,鄭倫還沒有回來。我打電話給他,他說他在路上。我隨口問今天怎麼這麼晚,他說:「我跟小蕭一塊兒吃的飯,剛把她送回了家。」蕭之惠的居心,如今已幾乎人盡皆知,可鄭倫為什麼還如此大方地向我介紹他們的「約會」?他是以為身為妻子的我,心胸應該寬如汪洋嗎?是,我早上是說了讓他們敞開心扉去談談,不過,我怎麼會真的願意聽見他們共用晚餐、共乘一車呢?蕭之惠一定是坐在那屬於我的位子上,還時不時地說上一句:「看,今晚的月色多美啊。」鄭倫他總是怪我對他不夠坦誠,可他的這十分坦誠也並不見得會讓我心中好受。

    鄭倫回到家時,我已躺在了床上。我問他:「吃的什麼?」「隨便吃了點兒。」鄭倫顯得很疲憊,放下了包就要去洗澡。我追問:「隨便吃是吃了什麼?」鄭倫走出了房間:「等會兒再說吧。」

    我氣得在床上翻了個跟頭:這混帳東西,到底要不要坦誠?怎麼我們倆之間,真的變成了話不投機半句多了呢?

    「你們倆談了?」等鄭倫洗完了澡,仍是我在追問。

    「嗯,隨便聊了聊。」鄭倫也躺了下來。

    又是隨便。這個詞的發明可真是好,以後學生考試的時候不知道答案,也乾脆寫上一個「隨便」好了。

    「吃飯時她哭了,」鄭倫說,「一直哭。」

    「哦,為什麼?覺得這麼多年來,很委屈?」我試探性地問。

    「不知道,也許吧。」鄭倫若有所思。

    我患得患失地抱住了鄭倫的胳膊,將臉頰埋在了上面。鄭倫用另一隻手拍了拍我的頭,像是撫慰,可也像是敷衍。我被一種從來不曾有過的感覺包圍著:我抱著的這個男人,雖任由我抱著,但卻在心中惦念著另一個女人。「鄭倫,你到了現在,還是把她當成妹妹嗎?」我問。鄭倫想了想,答道:「是吧。」這還真是個坦誠的男人。假若換了別人,一百個里會有九十九個答「是啊」。誰會像他「是吧」。真是把我僅存的自信,全都「吧」沒了。

    「鄭倫,」我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把那十二萬還給蕭之惠?」

    鄭倫瞥了我一眼:「當然有啊。當初我不知道,欠著她也就罷了,現在我知道了,豈有不還之說?」

    「是啊是啊,這種人情比高利貸更加吃人不吐骨頭,千萬不能欠著。」我說得煞有介事。

    「我知道,我已經在想辦法了。」

    「有什麼辦法?」結婚以後,鄭倫的存款和收入,我是心中有數的。他存摺上的窘迫並不亞於我。而就算他目前的事業有了進步,就算「倫語裝修工作室」迎來了一筆又一筆的進帳,但最近的擴張,也導致了他的手頭並沒有寬裕多少。

    「我想找朋友借一點。」

    「不用了。錢的事交給我吧,我把店租出去,這樣就夠了。」我把我的計劃說了出來。

    「為什麼?你不想開了?」鄭倫有點兒意外。

    「嗯,」我點點頭,「開膩了。我天天這麼辛苦,又賺不來錢,還不如租給別人算了。我再出去找工作好了,以我的資歷不愁沒工作的。」我口是心非,說得喜氣洋洋。

    鄭倫用手肘撐住頭,打量我的臉,半天才說:「不對,你騙我。你根本捨不得那店,你根本就還想繼續開下去。你們女人啊,個個表里不一,這麼過,你們累不累啊?」

    我不悅,嘟嚷道:「什麼你們我們的?別把我和蕭之惠相提並論,我跟她不一樣,我沒她那麼老謀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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