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1 17:08:39 作者: 唐欣恬
    我一把扒拉上蕭之惠的手,她兩指一抖,抖下了拭淚的紙巾。在她紅彤彤濕漉漉的桃花眼的凝望下,我只聽鄭倫聲音如雷鳴:「唐小仙,你幹什麼呢?」

    我一甩頭,大義凜然如刑場上遭jian臣誣陷的忠臣:「你們這又是幹什麼呢?」

    「小蕭她受人欺負,受了委屈,你還莫名其妙地跑來火上澆油。」鄭倫又製造雷鳴。

    「我,我不委屈?新婚第二天我跑來給你送飯,卻抓著你和這狐狸精眉來眼去、動手動腳。我,我不委屈嗎?」我越說越委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搶地。

    蕭之惠一愣,不由自主地囁嚅了一聲:「新婚?」鄭倫沒聽見,可我聽了個真切。她像是剛剛獲知這個喜訊,故此如遭晴天霹靂。但下一秒,她又大聲囁嚅了一聲:「狐狸精?」隨即,她的淚水汩汩,仿佛肝腸寸斷。

    鄭倫腦門兒青筋若隱若現:「唐小仙,你莫名其妙、血口噴人。」

    完了,都完了。我和鄭倫的感情仿佛海市蜃樓一般。身為夫妻的我們,他既不信我,我也不信他。試圖回憶戀愛中種種感人肺腑的往事,卻又少之又少。只有蕭之惠的大腦門兒越來越大,像星球一般由遠至近,撞在眼前。

    我隨之現出粗鄙形象:「姓鄭的,你他媽的給姑奶奶聽好了,我要和你離婚。」

    語畢,我奔出鄭倫的辦公室,奔出「倫語裝修工作室」。我背後依舊有雷鳴:「要離婚?好啊,你以為我不想離啊?」

    我再一次與鄭倫的那員男將面對面。他該下班卻不下班,趴在門口豎著耳朵瞪著眼,見我奔出,驚慌失措之餘竟說道:「鄭嫂您慢走。」我再次被他氣到手抖腳抖:「鄭個屁嫂啊?你沒聽見我們要離婚了啊?」

    鄭倫他手底下,到底都是些什麼妖孽?

    下了樓,我憤憤地打電話給孫佳人:「過來陪我吃飯。」可惜了我那漢堡可樂,白白拱手讓給了狐狸精,早知如此,不如在其中加半斤砒霜。孫佳人如脫胎換骨一般:「小仙姐,你還沒吃飯呢?不好意思啊,我沒辦法陪你了。我正陪我婆婆散步呢。」我大驚:這小妮子,還真言聽計從於我了。昨天我才剛剛勸她先降伏婆婆,今天她就陪其散步去了。

    掛了電話,我一扭臉,用餘光瞥見了鄭倫那氣人的男將立於我身後。我扭頭:「你幹什麼?」他伸手:「我叫吳哲,大家叫我阿哲。」我敷衍地同他握了握手:「你哲不哲的,關我什麼事?」吳哲又氣我:「鄭哥和之惠的事,關不關你的事啊?」媽的,他竟把我的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相提並論。鄭哥和之惠?真是刺耳如錐子扎。

    我手指著吳哲的鼻子尖兒:「快,知道多少,稟報多少。」吳哲個子矮,梳平頭,國字臉,與一貫的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設計師形象相去甚遠。接著,我只見他過分分明的雙眼皮兒大眼一眨:「鄭嫂,今後還請互相關照、多多關照啊。」我一驚:他這由書呆子變成八面玲瓏的功夫,並不亞於我由賢妻變成悍婦的身手啊。互相關照?看來,是要我提攜他呀。如今真是沒有活雷鋒了。

    吳哲在我前面若無其事地走,我尾隨其後邊走邊想:就你這謹慎勁兒,不做臥底真是屈才了。生生走了十幾分鐘,我不見他有歇腳的跡象,不得不追上前,攔住了他:「停,停。我說那什麼哲啊,走到哪兒你才放心啊?我們已經走了好幾里了吧,你放心吧,他們不會發現我們的。」

    在我的囉里囉唆之下,吳哲終於在東張西望了一圈後,向我娓娓道來。

    今天下午,蕭之惠代表「倫語裝修」去與那山西煤老闆洽談他那六套新套房的設計方案。不料,大肚腩的煤老闆之前對蕭之惠一見傾心,這二見則更發現她如花似玉、前凸後翹,頓生了歹心。他把手搭上了蕭之惠的香肩,蕭之惠驚慌中企圖奪門而出,但門已被煤老闆上了鎖。就這樣,煤老闆一邊念叨著「你今天從了我,方案啊,錢啊,我統統從你」,一邊在辦公室中追逐蕭之惠。蕭之惠被追得心驚膽戰,三魂少了兩魂半,末了,抄上了茶几上的水果刀。煤老闆心想不可以因小失大,蕭之惠這才虎口脫險。

    吳哲講得有聲有色,我卻聽得半信半疑:「你怎麼知道的?」吳哲面色慚愧:「隔牆有耳唄。」可不,剛剛他在牆外,還把我撒潑的一段聽了個真切!

    蕭之惠從煤老闆處回歸公司,自然要向鄭倫匯報戰果。而鄭倫見她因公受了委屈與侮辱,也自然要安慰安慰她。如此一來,我唐小仙還真是撒潑,莫名其妙、血口噴人了。不過,我篤信,我所噴之人僅僅一人,那就是我的夫君鄭倫也。至於蕭之惠,她一日對我夫君暗送秋波,我就一日稱她為「狐狸精」,沒得商量。

    這時,吳哲突然面色驚慌:「你,你怎麼哭了?」

    我聽了這話也一驚:我哭了?可不是嗎,臉上濕漉漉冰冰涼的。我扭過臉:「你先走吧。」吳哲欲言又止,我扭回臉:「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

    我唐小仙心頭的堤壩不知不覺潰決了。我多麼怕鄭倫的不忠,又多麼怕「離婚」二字。自從看見鄭倫和蕭之惠四目相對的那一秒,我已咬緊牙關,對那「怕」視而不見。我不知道我有多在乎鄭倫,但我知道,我在乎我這來之不易卻又似易如反掌的婚姻。當下,當一切真相大白,我終於可仰天長嘆:我的鄭倫沒有不忠於我,我也不會變成離異婦女。但那「怕」卻已不在我的掌握中,它讓我悄悄淚流滿面,就像一根繃緊的皮筋,終於可以癱軟。

    我突然回過神,想到了吳哲的「互相關照」,但左看看右瞧瞧,他卻已不見。

    我撒丫子就往「倫語裝修室」跑,一邊跑一邊給鄭倫打電話,不過他沒接。

    等我跑到了「倫語」所在的大樓樓下,我一眼就看見了鄭倫。他正在一個賣臭豆腐的小攤前大吃臭豆腐。

    我一步一步接近他,只見他面部肌肉十分活分,又咬又嚼、欷歔吞咽,好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我走過去,好一副賢妻的樣子:「再給你買一份兒?」鄭倫瞥了我一眼,繼續大嚼。我小鳥依人般湊過去:「對不起嘛,對不起。」鄭倫腮邊沾有醬汁,卻還好意思頤指氣使:「你哪兒對不起我了?」我服軟服到底:「人家不該不信任你嘛。」我沒有供出通風報信的吳哲,而是佯裝自己幡然悔悟的模樣。出賣同志的事,我唐小仙不做。鄭倫那簇被我口口聲聲拱高的心火,在我的軟語下熄了大半。他最後板了一次面孔:「去,再給我買一份兒。」我美滋滋地先為他抹淨了臉上的醬汁,後又去買了十二塊臭豆腐,再我一口、他一口地分享完畢。冬日的臭豆腐,莫名其妙的香噴噴。

    末了,我還是問了:「小蕭呢?走了?」鄭倫搶白我:「不走怎麼著,還跟著我回家啊?」鄭倫還給我講述了蕭之惠和煤老闆的羊入虎口以及虎口脫險的事,那情節,和吳哲口中的簡直是不差毫釐。

    送我送至家門口後,鄭倫將我吻了又吻,吻得我幾乎想就在這麵包車中將他扒光。不過他卻突然正兒八經地說:「小仙,我們今後可不可以彼此信任?」我也正經地實話實說:「可我不信任蕭之惠。」鄭倫輕搖了搖我的肩:「你信任我就可以了。我既然和你結了婚,我既然說會給你幸福,那我就不會再看別的女人一眼。」

    多堅定的語調,多美妙的誓言,這才是新婚。我唐小仙幾乎陶醉了。正醉到一半,我的腹中突然發出咕嚕咕嚕聲。我不好意思:「沒吃晚飯,餓了。」鄭倫失笑。我問他:「你不餓?幾塊臭豆腐就可充飢?」鄭倫坦白:「吃臭豆腐之前,我還吃了你買的兩個漢堡和十串羊肉串兒。」鄭倫又坦白:「你氣得我什麼都不想了,只想吃。」我哭笑各半:這是哪門子氣法?越氣越開胃?另外,我的漢堡終究沒入狐狸精的胃,這太好了。第六章  第十一話不請自來的優秀導購

    孫佳人倦鳥歸巢,卻又歸了唐巢。我開門見她,大驚:「你,你不是回家了嗎?」孫佳人紅光滿面:「我是打探好了今天焦陽加班,才回家去討好我婆婆的。」我一邊吃著我的慈母煮的面,一邊將她往門外拱:「既然都討好了,你就回家住吧。」孫佳人身強力壯,拱著我就進了門:「那不行,我要等著焦陽來請我。」

    孫佳人還從家中拎了幾套衣服過來,這頓時讓我覺得與她同床的日子真乃綿綿無絕期。我伸手:「既然你有衣服換了,那把我送你的新衣服還給我吧。」孫佳人對我的話充耳不聞,反而跑去了廚房:「阿姨,還有面嗎?給我也盛一碗吧。」

    我跑去阻止:「你沒跟你婆婆一起吃飯啊?」

    正所謂江山易改,孫佳人本性難移:「對著她,我哪有什麼胃口啊?還不就是裝裝樣子。」

    人間真是充滿愛,也充滿假象。

    第二天,我和夫君鄭倫討論了「旅行結婚」的「旅行」一詞。鑑於煤老闆對蕭之惠圖謀不軌的事,「倫語裝修」毫不猶豫地終結了這個合作,而鄭倫也因此有空和我去旅行了。說到此,我又必須說說我們身為老闆的難處了。生意好時忙得天昏地暗關節酸痛,生意不好時卻又著急上火口舌生瘡。這天天的不是忙,就是急,想要度個假真是難於上青天。

    就像我和鄭倫,說是出去旅行,但卻全無旅行前的興致昂揚。我為沒有店員而愁眉苦臉,如果無緣無故地關店多日,那真是既賠錢,又賠聲譽。至於鄭倫,他近日來生意清淡,除了為「小仙女裝店」白打工之外,其餘幾筆生意也都是賺賺吆喝而已。好不容易有了煤老闆這塊肥肉,卻又是剛蹭了蹭大門牙,就掉了,一滴油水沒撈著。銀根緊縮之下,誰人有興致旅行?

    晚上,床上,孫佳人唾沫橫飛:「結婚旅行當然要去尊榮華貴的歐洲啊。羅馬的許願池、威尼斯的鴿子,還有巴黎和阿姆斯特丹。」我長吁短嘆:「當然?我一沒錢二沒時間,如何當然?」孫佳人把玩著手機,日夜期待著焦陽的來電。自從她昨晚陪了婆婆散步之後,就一直在希望和失望中煎熬。

    我一把搶下孫佳人的手機,翻看其中她和焦陽拍攝於歐洲的嘴臉。看著看著,我又一把關了手機。孫佳人猶如被我關掉了人生的希望之燈,她大叫著搶回手機:「唐小仙,你要是害我錯過焦陽的電話,我就害你一輩子去不了歐洲。」我不以為意,背過身:你害吧,反正我也不稀罕歐洲,反正我唐小仙早已過了貪圖浮華浪漫的年紀,結婚是為了有個伴兒過日子,又不是為了穿著婚紗去攀艾菲爾鐵塔。

    可為什麼我關掉孫佳人的手機卻是因為我心裡酸溜溜的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