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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8:18 作者: 唐欣恬
    第一百零七話:是你的

    「我們能不能先不要提她?」史迪文又把頭縮到了他的龜殼裡,好像只要他不提,我不提,一切他不願面對,不敢面對的,就通通不存在了,好像他的龜殼固若金湯,能保護他千秋萬代。

    「史迪文,做人要公平。如果你不想談汪水水,那也不要跟我談於小傑,更不要憑你那無稽的一百度五十度的謬論沾沾自喜。」我推開史迪文,手接觸上門的把手,想要替他開門。

    然而,史迪文一把抱住了我,緊緊地,更像是「箍」住我似的抱住了我。他將臉埋在我的耳際,話語連同呼吸一併送入我的耳朵:「好,何荷,我們講講公平,交換彼此的真話吧。你先坦白告訴我,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不是我的,然後我會和你談談汪水水。」

    史迪文的呼吸那麼溫潤,史迪文的口吻又那麼謙卑,以至於我中了他的蠱,著了他的道了。又也許,我是真的想聽他說說他那將我比對得灰頭土臉的新歡汪水水的種種,總之,我心中的兩股力量在相互鬥爭了幾番後,強硬且虛偽的那一股最終敗下陣來,於是我說:「是,是你的。」

    這似乎是我第一次親口承認,承認雯雯是我和他史迪文耳鬢廝磨的產物,承認在這世上的芸芸男子中,我獨獨選中了他做我孩子的爸爸。這和之前他的臆測以及我的默認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無論他之前多麼有把握,以及我的沉默又多麼具有暗示性,都抵不過今日這句「是你的」的千萬分之一。這一句,仿佛是真正的白紙黑字,板上釘釘,似潑出去的水,再也不得收回。

    史迪文全身的肌肉都如釋重負放鬆了下來,以至於連他的懷抱都跟著鬆了下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而我就像一隻氣球,一旦泄了氣,就一發而不可收拾,唯有愈來愈小,愈來愈軟。我流淚了,在史迪文的懷中泣不成聲。我知道,這又是雯雯在作祟。她這個多愁善感的小東西總是與我的堅強作對,我稍一鬆懈,就會讓她占了上風。

    「別哭,別哭,為什麼要哭?」史迪文輕輕拍著我的背,他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我「弱勢」的這一天。

    「我覺得很沮喪,覺得自己很失敗,覺得功虧一簣。」

    第一百零八話:我不愛她

    而我怔住了。和史迪文談談戀愛?和史迪文結婚?不,我從未想過。戀愛是無微不至,水辱交融,甚至卑躬屈膝的,這萬萬不是自由自在而驕傲的史迪文或「強勢」的我所擅長的。在對方面前,我們都是有稜有角的石頭,而不是包容的泥土。而結婚,就更荒唐了。倘若史迪文得知了我的處境,他大概會先仰天大笑,而後滔滔不絕批判我何家的舊觀念,以彰顯他自己的先進以及口齒伶俐。

    「我們先不說情理了,」我抹了抹眼淚,力爭收回自己彷徨的一面,因為眼下,我必須去探究史迪文躲躲閃閃的一面:「我們該說說公平了。我已經把你想知道的告訴你了,現在輪到你了。」

    「你想知道什麼?」史迪文的手指插入我的濕發,代替梳子為我梳理。

    「你對汪水水的感情。」我一頭捲髮因失去水分而漸漸蓬鬆,而我的話卻不若我的捲髮那般迂迴。

    「你很在意嗎?」

    「不,我很不在意。」我悶悶地揮開史迪文的手:「只不過,我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立場來對我的人生指手畫腳。你愛她嗎?」

    史迪文抿緊了雙唇,緊得令我覺得就算我想找個鋼尺撬開他的牙關,我也插它不進。

    「哼,」我不知是自嘲還是嘲笑史迪文地笑了一聲:「我這個問題問得實在多餘。顯然,你愛她,而且愛得幾乎不可自拔了吧?所以我說,你離我遠遠的吧。我不會做你女人的第二人選,更不會做你沒事兒干時的調劑品。就算,我懷了你的孩子,我也有我自己的陽關道,與你無關。」我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幾乎沒了聲音。我懷了他的孩子,而且,他已得知我懷了他的孩子,這叫我們如何「無關」?我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第109——112章  第一百零九話:吸引

    早上八點半,張陽剛襯衫皮鞋地在酒店門口現身,依舊是一腦袋豐富的頭油,依舊是一根假模假樣的小拇指。我到了酒店門口時,羅某已經在和他建立京冀友誼了,而史迪文還沒有出現。

    張陽剛見了我,精神抖擻道:「早啊,睡得好不好?」我抑制住自己想揉揉跳躍的太陽穴的念頭,說謊道:「好,一覺到天亮。」而羅某象徵性地往上推了推眼鏡,繼而發揮了婦女獨有的犀利:「睡了一大覺眼圈還這麼黑,小何,看來你也要告別年輕人的隊伍嘍。」

    我本著能忍則忍,不能忍也要忍的信念,不去與羅某爭嘴,只盼著等我們打道回府回到「宏利」後,她能口下留情,在播報我和史迪文的緋聞時能少添油,少加醋。

    我的不言不語,一味微笑倒把張陽剛給笑毛了。他匆匆站出來充和事老:「哈哈,二位永葆年輕的女士,要不要先上車?」

    沒等我和羅某有所反應,史迪文姍姍而來了,而且,非常不幸的是,他也戴著一對青黑色的眼圈。羅某端詳端詳他,又審視審視我,一句話沒說。不過,我幾乎可以透視到她澎湃的內心世界,透視到她激昂的獨白:瞧瞧,這才第一天,他們就暗度陳倉了。這一晚上,折騰得夠累吧?

    史迪文朝著張陽剛搔了搔頭:「真有你的啊,喝了大半夜,你精神還這麼好。」張陽剛則一拳捶在史迪文的肩膀上,笑道:「你可真差勁啊,要酒力沒酒力,要體力也沒體力,累成這樣?」

    我一愣:這倆人,演戲演得跟真的似的。這史迪文,分明是在我的房間中度過了這一整夜,竟這麼惟妙惟肖裝成一副宿醉的德行來。還有那張陽剛,也不知是讓史迪文提前收買了,還是臨場反應太敏捷,總之,他是成功掩護了史迪文。或者說,也掩護了我。愣過之後,我再瞄向羅某,她的澎湃已然退潮,心說鬧了半天,竟是誤會一場,那兩個人四隻黑眼圈,竟純屬巧合。

    第一百一十話:大膽的關懷

    河北總部的排場不小,雇員卻不多,整整兩層樓的地盤,遍布密密麻麻的格子間,可惜,大多數是空著的。對此,張陽剛此地無銀三百兩:「嘿嘿,這說明我們有足夠的發展空間。」史迪文報以同樣的嘿嘿兩聲笑,並拆了張陽剛的台:「你們拿到代理權已經有一年半了吧?可我是沒看見發展,光看見空間了。」

    張陽剛在此是一人之下,若干人之上,而那一人其實就是這片辦公區的業主,所以,他才不在乎在這如此大的面積之上,辦公效率竟是如此的低下。張陽剛說,當初那人之所以會拿下我們「宏利」的代理權,只不過是為了讓金融一詞給他鍍鍍金罷了,而他有的是房地產和出口貿易來抵消他在外匯界的入不敷出。

    然而當他的消極怠工影響了「宏利」平台的形象,宏利也就無法坐視不管了。在這方面,我甚是欽佩「宏利」,與產業形象相比較,金山銀山也是蠅頭小利。如果河北方面不積極改善現狀,那麼「宏利」必將收回他們的代理權。

    我和史迪文,以及羅某的工作並不難開展,畢竟,引領一幫虛心的新人,就好比從打地基開始建築一棟新樓,並不比翻修危樓更加艱難。我們三人分別給相應的人員召開了會議,鼓舞了他們的士氣,而結果就是末了,他們一個個稚嫩的臉龐上煥發出油亮的光彩,他們似乎終於等到了總部的關懷,等到了可以大展拳腳,發家致富的契機。

    中午吃飯時,史迪文對我表露出了明顯的關懷,而我之所以說明顯,是因為羅某臉部肌肉的線條呈現出了典型的「觀賞好戲」的曲線。首先,在我落座前,我的椅子是由史迪文幫我從桌子跟前拉出來的,這一典型的紳士行為,由於我們的熟識程度,而顯得無比的多此一舉。我瞪了史迪文一眼。

    然後,在吃飯過程中,在我企圖伸胳膊去拿餐巾紙時,史迪文如安了彈簧般彈出了手,幫我拿了一沓,擱在了我的面前。我又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一十一話:宣布

    「可惜他白白為我們打了掩護,你今天中午到底在想什麼?想讓羅某不枉河北之行嗎?」我坐在了椅子上,仰視著史迪文。

    史迪文倚在張陽剛的辦公桌前:「何荷,你懷著孩子,你需要照顧。」

    「不,我不需要。」我像是為了證明似的,騰地離開了椅子,迅猛得好似從起跑器上起跑。

    大概,史迪文以為既然公共汽車上設有「老弱病殘孕」專席,那麼孕婦必定如老弱病殘一般弱不禁風,他並不知道,懷孩子懷到了我這個月份,實則已步入了最安全的時段,既不易流產,且還未到行動遲緩的份兒上,幾乎可以活蹦亂跳。

    「你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我心煩意亂:「你不是叫我『打掉』她嗎?結果現在又來『照顧』?」

    「那你賣的又是什麼藥?翻舊帳?你省省吧。你一聲不響懷了我的孩子,我毫無心理準備,隨口說了個『打掉』,你還跟我記上仇了?現在我來關心你,照顧你,你何必又渾身長刺?」史迪文也是一臉的煩躁,兩隻手一會兒攤開,一會兒抱在胸前。

    「史迪文,我們面對現實吧,我們現在已經是水火不容了,你看看,我們說不到三句話,就會翻臉。你別再招惹我吧。」

    「你這個女人發神經到底要發到哪天?我們現在共有一個孩子,而你竟然要跟我井水不犯河水?」

    「沒有,沒有,沒有孩子。等我一回北京,我就會打掉她。」到了這一刻,我竟然真的下了決心。到了這一刻,雯雯的存在已經完全違背了我的初衷,她本該是個男兒,支撐住何家,擁有健壯的臂膀和自由的人生,她的父親,本該退出我的人生,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裕,都與我毫無瓜葛,可結果,她是雯雯,嬌柔的雯雯,而她的父親史迪文,竟可以如此隨意撼動我情緒,在我病死老死之前,大概會先行將我氣死。

    第一百一十二話:談一場戀愛

    我和史迪文終於可以明目張胆地眉目傳情了,在我們偷偷摸摸了兩年之後,在我們已共同孕育出一條暫新的生命之後,在我有了於小傑,而他有了汪水水之後,我們的關係終於浮出水面了,在這座距離北京僅四百公里的,名叫石家莊的城市中。

    而我和史迪文都不知所措了,眉目傳情?省省吧,我們二人的四束目光都張皇得猶如做錯了事,而叫人抓了個現形的孩子。也許,換作兩年前,我們會是一對金童玉女,然而時至今日,我們的戀愛關係,的確更像是一場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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