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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8:18 作者: 唐欣恬
    話說回來,瞿部長的「追求論」其實相當適用於我。曾幾何時,我的確為了房子,為了存款而一心追求著金錢,所以,我才擁有了一段令瞿部長「看好」的過去。而如今,我在追求什麼?我的心動搖著,對自己,對我生命中的「他們」,對我腹中的小生命,全然動搖著,彷徨著,已談不上任何追求了。

    瞿部長並沒有告知我,此次河北之行並不是由我只身前往,而是由我們市場部,以及培訓部和交易部分別派出一人,組成三人小組,對河北的次級代理商進行一次全面而系統的考核和協助。當然,他更沒有告知我,交易部派出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史迪文。而我是由培訓部派出的羅某口中得知這件事的。

    羅某就叫羅某,姓羅,名某,是個習慣把眼鏡架在鼻頭上的女人,年紀大約處於青年與中年的分界線。她是培訓部的資深講師,堂堂課都座無虛席。姜絢麗曾這樣形容她:「上課時,她為了將就她那眼鏡,只能仰著臉看人,聽課的坐在底下,能把她鼻孔里的物質形態看得一清二楚。」第97——100章  第九十七話:煙霧彈

    等姜絢麗雙眼亮晶晶地跑來探我的口風時,我已將羅某帶給我的震撼消化掉**成了。所以我鎮靜地答道:「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不像樣,你就當聽笑話好了。」

    姜絢麗不甘心:「那實際上是怎樣的?」

    我將姜絢麗的神情剖析了一遍又一遍,看不出忐忑,看不出不悅,眉目間除了好奇,還是好奇。看來,史迪文已從她的心中大步大步地退出了。

    我不答反問:「那你聽說的又是怎樣的?」

    姜絢麗的大嘴上塗著粉嫩嫩的色彩,像一朵嬌艷欲滴的荷花,而答案就嘩嘩地從中滴了出來:「就是說你和史迪文關係不一般,說你喜新厭舊,史迪文惱羞成怒,跟你的新歡硬碰硬唄。唉?你和史迪文到底是誰甩誰啊?」

    姜絢麗糊塗了。曾經一度與她站在同一陣線,身為叫史迪文甩了的女人的我,好像實際上竟是甩人的那一方了。

    「對了,還有啊,還有人說,你新找的那個是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啊,真的假的啊?」姜絢麗又抖出這麼一個謬傳來。

    我嗤之以鼻:「你傻了吧你?你找的那個,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不用問,我指的是毛睿。至于于小傑,他說過,他來自農村,且手足眾多,而且,「哈嘍攝影」是他和朋友白手起家起來的。說他是有錢人家的公子,未免荒唐了。

    姜絢麗沒有像以往似的否認她與毛睿的關係,只是皺了皺鼻子,說:「懶得理你。」

    第九十八話:暗紅

    到了下班時間,我有心拖了拖晚。不可否認,我在等史迪文來上班。自從我和他的矛盾上升為了「宏利」茶餘飯後的議題,自從他對汪水水的態度謙卑到令我作嘔的程度,自從我當真動了讓女兒離開我,離開這個世界的念頭,我倒想見見史迪文那張愈加可憎的臉了,想得越來越厲害,想得不可抑制。

    是他擾亂了我井井有條的人生,是他對我的不依不饒打亂了我計劃中的步調,更是他讓我有了一個女兒,卻又在短短的三個月中令我後悔有了這個女兒,後悔於女兒的父親,竟是那麼可憎的他。

    他就好像我舌尖處生出的潰瘍,越是疼,我就越是想咬它,想去感受它的存在。

    可惜,我沒有等來史迪文,卻等來了汪水水。

    茶水間中,當我又一次因為距史迪文的上班時間越來越近而坐立不安,而去喝水時,正好碰見了剛剛來上班的汪水水在沏她今夜的第一杯茶。她那潔淨的水杯中泛著淡淡的茶色,表面上還漂浮著朵朵jú花,像她的人一般精緻。見了我,她若無其事地打招呼道:「還沒下班啊?」反觀我,僵硬的表情幾乎令我的印堂上赫赫然雕刻上四個大字:做賊心虛。

    「好像要下雨了,開車小心啊。」汪水水繼續她的若無其事,一臉笑容恰到好處,少一分則嫌冷,多一分又嫌過。

    我完全怔了。我和她不是同一個男人的「過去」和「現在」嗎?而我這個「過去」不是還看似糾糾纏纏,尚未過去嗎?那為什麼她這個「現在」對我卻如此彬彬有禮?

    汪水水對著茶杯輕輕吹了一口氣,而後呷了一小口:「好了,我先走了。今晚有大行情,真有的忙呢。」一邊說,她一邊輕撩了一把臉頰旁的長髮。而這一撩,她白皙的脖子就在我眼前明晃晃地綻露了。多麼白的皮膚,多麼適中的角度,所以,我一眼就盯住了那一片白皙之上的暗紅。

    第九十九話:火車和槍

    還沒進家門,或者說,正在我抬手要敲門時,我聽見了一陣奇怪的聲音。轟隆隆,轟隆隆,不斷地從門內傳出來。這聲音說奇怪,其實也不,它只不過是火車的聲音而已。緊接著,又是一陣突突突,突突突的機關槍聲。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大好年華已經距離我的父母如此遙遠了嗎?他們的耳朵已經如此不靈光了嗎?需將電視的音量開得如此大,直到穿了門板,才能衝擊他們的耳膜嗎?

    我用力敲了敲門,三兩下,已令自己的指關節泛了紅。我怕他們聽不見,怕他們真的已老去。

    只兩秒,我媽就打開了門,見了我,笑盈盈道:「怎麼這麼晚?」我沒答話,看著她腰間繫著的大紅色圍裙,以及紅潤的臉龐和有致的髮捲,心稍稍得到了寬慰。她仍是我充滿活力的媽媽,仍是那個不甘於只做做家務,打打太極,還常常企圖指引我後半段人生的女人。

    而後,不絕於耳的火車聲將我的目光吸引了去。電視機沒有開著,屏幕一片黑漆漆,這完全不符合我的想像。而聲音的來源,竟是一輛玩具火車。火車的車身是紅色與藍色相間的,火車的軌道是黑色的,彎曲的,長長的。轟隆隆,轟隆隆,沒有初始也沒有終結的火車正孜孜不倦,一圈又一圈地行駛著。而我的爸爸,正喜滋滋地時而看向我,時而看向火車。

    毫無懸念,我剛剛聽到的突突聲,正是出自火車旁邊的一把玩具槍。

    「我給孩子買的玩具。」我爸略帶羞澀地開了口。那羞澀令他那張男性的臉孔看上去滑稽而矛盾,像是冷峻的山石間盛開了一朵嬌柔的花。

    我無從應答。火車,槍,我的女兒會喜歡嗎?不,其實我應該問,我的爸爸會喜歡我的女兒嗎?如果會,他會不會送她大眼睛,長頭髮的洋娃娃?

    「唉呀,先來吃飯吧,魚都快涼了。」我媽及時插話,將我從冰冷而軟綿綿的泥沼中一把拽了出來。我迎上她的目光,那其中有尷尬,也有抱歉。

    第一百話:飛蛾與火坑

    我走時,我爸自己躺在臥室的床上,背對著門口,背對著我。我跟他說:「爸,我走了。」他咕噥了一個「哦」字,沒有回身。

    我媽送我到門口,捏了捏我的胳膊:「別怪你爸。」我露出笑容,笑得並不勉強:「怎麼會?」

    我的確不會怪他。他是我的爸爸,是給了我生命的男人。沒有他,我不會懂空氣的氣味,雲彩的形狀,不會懂什麼是果實,什麼是眼淚,更不會孕育另一條生命。我多想回報他,多想給他一個姓何的孫兒,長得結結實實,淘得天翻地覆。可我沒有。他只給了我一個「哦」字,沒有讓我看見他那微微濕潤的眼眶。可我知道,可我就是好像看見了。我不會怪他,因為他也並不怪我,他僅僅是在自己忍受著空落落的失意罷了。

    我帶走了那把會突突突作響的玩具槍。那槍沉甸甸的,真不知道就算我真的生下一個壯壯,他要到幾歲才能舉得動。也許等到了他舉得動的年紀,那槍早已失去了光澤,布滿了灰。它不是我爸買給壯壯的,而是我爸買給自己的,寄託著他鉛般重的希冀,和迅速膨脹的喜悅。

    當於小傑看見我時,我正在我家樓下玩兒著那把玩具機關槍,突突突的,激勇得像個衝鋒陷陣,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戰士。而當我看見於小傑時,他正一臉的迷茫,看來,他是叫我的異常行為懾住了。

    從我爸媽家回來後,我沒有上樓,就在樓下的花壇邊上坐了下來,懷抱著玩具機關槍。

    「你怎麼坐在這兒?」於小傑俯視著我。

    「這兒氧氣豐富,適合思考。」我仰視著他。

    「你在思考什麼?」第101——104章  第一百零一話:用你的牙齒吻

    「我媽跟你說了什麼?」上了樓,我給於小傑倒了杯水。剛剛,我問他喝不喝茶,他說不用。他是與史迪文截然不同的男人,換作史迪文,我問他喝不喝茶時,他總說要喝咖啡,而我問他喝不喝咖啡時,他卻偏偏說要喝茶。於是有一次,我自作聰明問他是想喝茶還是咖啡,結果他說:「有沒有可樂?我想喝可樂。」久而久之,我便再也不問他類似的問題了。而他常常一邊自己動手,一邊說:「何荷,你怎麼這麼不了解我呢?怎麼連我想喝什麼,都猜不到呢?」

    等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於小傑已將一杯水喝了個乾乾淨淨。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直勾勾地望著他。我正在與這個善良的男人交談,我不允許自己為另一個男人,尤其是史迪文那個男人而恍神。

    「也沒什麼,就說如果我有時間的話,過來陪陪你。」於小傑也緊緊地望著我。

    我乾笑了笑:「她總以為我是經不得風雨的小苗苗,不過其實,我早就是參天大樹了。」

    「但你端著玩具槍的樣子,的確還像棵小苗苗。」於小傑一心與我媽為伍。

    「可那關你什麼事呢?」

    「何荷,一樣的話,我不想重複說。我的心你早就明白。」

    「是,連我媽都明白呢。」

    「那你何苦折磨我,又何苦折磨你自己?」

    「你知道嗎?我去過醫院了。」我話說得隱晦。

    可再隱晦,於小傑也在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他的嘴角一抽,像是覺得比意外更意外似的,以至於覺得難以置信:「哦?」

    第一百零二話:偽紳士

    從北京到石家莊的火車票上的開車時間是下午三點十分,到了下午兩點時,我背上包,拖上拉杆箱子,走出了「宏利」市場部的大門。那時,培訓部的羅某已經站在樓道里了,她把箱子立在腳邊,雙手抱胸,一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認命相。我奉上禮貌的笑:「走吧。」可羅某的下巴往交易部的大門口一拱:「不等他了?」

    這個「他」,自然是史迪文。

    史迪文從交易部走出來,身穿深藍色的牛仔褲和純白純白的襯衫。我一直喜歡史迪文的腿,長長的,直直的,有有彈性而且均勻的肌肉,穿上牛仔褲,像廣告中人似的。我一直不喜歡他穿白色,或者說,我不喜歡男人穿白色,因為乾淨的白色太做作,而不乾淨時,就更不堪入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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