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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8:18 作者: 唐欣恬
    第六話:長遠的意義

    晚上,我媽拎了烏雞湯來我家看我,而我正在吃生黃瓜,生西紅柿,以及煮雞蛋。我的嗅覺和味覺都告訴我,這煮雞蛋腥得難以下咽,不過我的壯壯卻告訴我,他需要營養。我媽看著我,眼眶紅了。我咬了一口西紅柿,紅色的汁液順著我的嘴角淌到我的棉襖上。二月的北京,仍是無情的冬季,而我這小家中的暖氣卻更加無情,聊勝於無。我穿著棉襖棉褲,形象質樸。

    「你一個人,太不容易了。」我媽給我倒了碗雞湯:「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住吧。」

    我湊近碗邊聞了聞,太油膩了:「這兒就是我家。」

    「這兒哪像個家?冷得跟地窖似的。」

    「沒事兒,省得上火。」說來也新鮮,以前史迪文三天兩頭過來我這兒,我們誰也沒喊過冷,可如今,我和他的關係結束了,我竟連火力也沒有了。所以,我才新買了身上這身兒棉襖棉褲。

    「來,把湯喝了,你現在可得加強營養。」我媽又把碗向我推了推。

    我捏著鼻子,閉著眼,一口氣把湯幹了,連咂嘴的勇氣都沒有,就直接去刷了牙。我媽跟在我身後:「反應這麼大啊?」我含著水,咕噥了一聲:「唔。」「反應大好,這說明孩子扎得牢。」我擦乾了嘴:「不管他牢不牢,我都會保護好他的。」

    「哎,」我媽一聲長嘆:「你,真打算一個人把他生下來?真不結婚了?」

    「媽,一樣的話,我不想說兩遍。」我又啃上了黃瓜。

    第七話:我的上帝

    我的工作性質很簡單,說穿了,就是說服別人掏錢出來炒外匯。史迪文習慣於用「**」二字概括我們市場部對客戶的所作所為,而我認為,用「引誘」二字則更恰當。至於我們那外表乾瘦,內心世界卻很豐富的瞿經理的說法,就更冠冕堂皇了。他說:「我們是鼓勵人們投資,引導人們致富。」可惜,我們往往利用人性中的貪婪,鼓勵人們「無止境」的投資,而並非「合理」的投資,所以,我們僅僅是在引導「宏利」致富而已。

    這在金錢至上的今天,好像並無可厚非。你不畏風險,你賠了想賺,賺了想再賺,那我們是沒有權利或義務阻止你的,不是嗎?更何況,你心甘情願往火里跳,讓我們這火爐燒得更旺,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不是嗎?

    我好像在危言聳聽了。就事論事,外匯保證金交易並不是火爐,更不是火坑,它只是一項高風險的投資而已,它只是需要你具備平和的心態和實戰的經驗而已,需要你越來越平和,經驗越來越豐富而已。工作中的史迪文,是與他平日裡判若兩人的。坐在交易屏幕前,他個性中的囂張和玩世不恭會通通沉睡,取而代之的是我所說的「平和」。他說他天生就是個「投資者」,聽了這話,我嗤之以鼻:哼,囂張,狗改不了吃屎。

    史迪文這個「投資者」,向來是用客戶的錢替客戶投資,而他自己的錢,向來是安安穩穩地放在銀行里,而且,還是定期。他這個人就是這麼矛盾,我嘲笑過他:「現在連大爺大媽都張嘴股票,閉嘴基金的了。」他卻說:「過日子,還是保險的好。」所以他這個「天生的投資者」,是名不副實的。

    我們市場部,是負責擴展客戶的。大體上,客戶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通過我們的平台,自己「炒」,自負盈虧;而另一類是把錢交給我們,由我們的交易部——也就是史迪文所在的部門,讓他們「代炒」,再根據事先簽訂的合同來負擔一定的損失,或賺取一定的盈利。

    今天與我共用午餐的客戶叫毛睿,而我習慣於叫他毛毛,因為,他只有二十一歲,正在上大三。在我這二十八歲,並已在社會上打拼了六年的老女人眼中,他就是個小毛頭。一年前,他自己登了「宏利」的門,穿著條挖了大洞的牛仔褲,頭髮紅艷艷的。他兩條腿劈成同肩寬,杵在我們市場部門口嚷嚷:「有沒有人啊?」就這樣,瞿部長他扒拉給了資歷尚淺的我去接待,因為任何「老資歷」都不認為這小痞子有接待的價值。

    不過結果卻讓人瞠目結舌。第二天,毛睿就帶全了證件來開了戶,第三天,他就投入了八萬美金。八萬美金,在「老資歷」看來根本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數目,但他們仍因為看人看走了眼而窘紅了臉。

    之前毛睿打過電話問我想吃什麼,我說:「隨你吧,我沒什麼胃口。」毛睿不假思索:「那我們去吃素好了。」所以我們約在了一間素食館。

    「最近又賠了不少吧?」毛睿是那類「自己炒」的客戶,我們「宏利」只賺取他每一筆交易的手續費。

    第八話:別繼承他的風流

    縱然毛睿叫了一桌子素,可我還是沒有胃口。毛睿吃得津津有味:「吃素倒真不錯,既有肉味兒,還健康。唉?你怎麼不動筷子啊?」我一手捂鼻子,一手捂胸口望向窗外:「我減肥。」「唉?何荷,你該不會是懷孕了吧?」毛睿的音量沒有控制好,引來周圍人的側目。

    「你這小屁孩兒,還什麼都懂。」我怎麼也沒想到,我瞞過了一圈兒同事,卻沒瞞過毛睿。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還沒結婚呢吧?看不出來啊,你還真時髦。」毛睿對我舉了舉大拇指。未婚懷孕等於時髦?時代真是不同了。

    「你少對我品頭論足。對了,說真的,你來我們公司培訓培訓吧,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這敗家子了。」毛睿對我而言,不像客戶,反而更像弟弟。所以我才會這麼說。

    「好好好,有時間我就去。」毛睿敷衍我。

    這餐飯如同以往我們共用的每一餐,由我結帳。請客戶吃飯是我工作中的一部分,就好像見客戶時我須化妝,須注重儀容一樣。最初,毛睿還總是和我搶著結,因為在他看來,他是有錢人,而我是辛苦的自力更生者,可次數一多,他也就懶得搶了。我曾一度以為他會為了替我省錢而選擇經濟實惠的餐廳,或者少點幾個菜,不過,他並沒有。他只是個隨性的小孩兒罷了。

    這一天,直到晚上下班,我才又碰上史迪文。為了避開地鐵擁擠的時段,我又多為公司效力了一個小時,我萬萬沒想到,史迪文也在這時才剛剛下班。我一邊等電梯一邊活動著腰和脖子,而史迪文就在這時步入了我的餘光。我的動作有一剎那的停頓,樣子想必滑稽極了。他走過來:「你這兩天可真反常。」

    我沒有還嘴,因為我又用餘光看見了姜絢麗,她好像也是剛剛下班,正向我們走來。第9——12章  第九話:搭訕

    我去了書店,挑了幾本關於懷孕的書。挑時,有一對小夫妻在我身邊說笑。男的盯著一本書的封面:「哇,親愛的,以後你的肚子也會這麼大嗎?」女的嬌滴滴的:「嗯,到時超辛苦的呢。所以親愛的,你要超疼我超疼我哦。」我生了一身雞皮疙瘩,暗暗咒罵道:這大冬天的,可真沒公德心。

    於是我隨手抓了幾本走去結帳,可那對男女依舊對我不依不饒。他們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女的說:「親愛的,看,這兒有本『准爸爸必讀』。」男的說:「買,買。我好好學習,好好伺候親愛的。」

    我加快了腳步。這是我第一次希望史迪文在我身邊,而且是非常非常希望。但只有一秒鐘,我就把這想法甩在了腦後,就像甩掉那對「親愛的」男女一樣果斷。

    夜間我睡得極不安穩,尿頻的症狀越來越嚴重。我夢見高大的史迪文站在我面前,像拍皮球似的拍著我的腦袋,然後我憋醒了,去了廁所。我又夢見一場集體婚禮,男的是個個身著燕尾服,女的則是一水兒的婚紗,只有我,一身工作裝,手邊牽著個小男孩兒,然後我又憋醒了,去了廁所。這一夜,我大概做了六七場夢,去了六七趟廁所。

    第二天,我愈加憔悴了,眼圈青得像挨了揍。可就算是腆著這副尊容,我還是遇上了「搭訕」的。

    這一天早上的例行乾嘔並沒有緩解我的不適,所以我在下了地鐵,回到地表後,二話沒說扶上一棵樹,對著樹坑嘔吐上了。路人紛紛投來目光,繼而或同情或嫌憎或竊竊私語地走開了。只有他,停了下來。

    我的面前突然出現一瓶尚未開封的礦泉水,有個男性的柔情似水的聲音突然在我頭頂響起:「漱漱口吧。」我稍稍直起腰來,感激地望了一眼那聲音的主人:「不用了,謝謝。」那是個細皮嫩肉的男人,戴著一副無框的眼鏡,頭髮柔軟地被風攪得亂糟糟的。「新的,還沒開呢,不會有毒的。」他又把那瓶水向我遞了遞。

    我不再推辭,因為我的確需要漱掉嘴裡的酸澀。

    「身體不舒服就去醫院吧。」他仍在我身邊。

    第十話:用檸檬報仇

    於小傑是個攝影師,在一家不大的攝影工作室中對著形形色色的客人咔嚓咔嚓。這都是他自己說的,並不是我問的。他問我是做什麼的,我說是做市場的。「市場?這也太籠統了。」「就是跑業務的,拉客戶的。」他搖搖頭:「你又說謊。業務員應該身強力壯,油嘴滑舌,可你不是。」「哦?」我來了興致:「那我是怎樣?」他脫口而出:「你弱不禁風,天真無邪。」

    我哭笑不得:天真無邪?這真是一個久違了的詞。

    我們在「宏利」的樓下分手,他問我我的電話號碼,我說:「不騙你,我真是個孕婦,所以我們不適合交朋友。」他摸了摸下巴,那裡白嫩嫩的,看得出鬍子並不濃密:「誰說孕婦不能交朋友呢?」我的眼珠子轉了轉:「好吧,等過幾個月我肚子大了,找你去拍套照片,留作紀念。」

    我走入大廈,回頭看他,他還愣愣地杵在原地。也許他已經多少相信了,自己真的搭訕了一個孕婦。

    中午,我照例和姜絢麗去吃飯,我手持半個檸檬,時不時地嗅上一嗅。這是我從買來的書上學來的,那清新的酸味兒可以多少蓋住餐廳的油煙味兒。姜絢麗湊近檸檬:「你這是什麼法寶?美容?減肥?」我順勢:「嗯,絕對養顏。」「那等會兒給我也來一口。」姜絢麗雙眼光燦燦。

    我買了一份蔬菜沙拉,一份水果沙拉,卻沒澆沙拉醬,直接捧了來吃。我再看姜絢麗,她光買了一碗湯,在那兒小口小口地潤喉嚨。「你減肥啊?都瘦成乾兒了。」本來,我想說「都瘦成金針菇了」,可到了最後關頭,我又改了。姜絢麗打了一個呵欠:「哎,昨晚上沒睡好,現在一點兒食慾也沒有。」

    昨晚上?我手一抖,一片生菜從我的勺子上掉到了地上。這和史迪文有關嗎?他們做了什麼,會導致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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