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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45 作者: 唐欣恬
    到了徐恩家亮堂堂的車庫,我才知道我的臉和徐恩的衣服在經過我眼淚的荼毒後,究竟狼狽到何種程度,不過,更狼狽的是徐恩的車。我一下車,就發現車屁股上癟了一塊,而且,還是不小的一塊。「剛才去接你之前,我一倒車就倒到牆上去了。」徐恩主動交待。

    酒後開車果然是要不得。我謝天謝地,我和徐恩還活著。

    我伸手去撫平徐恩衣服上的褶皺,徐恩摟著我的腰,讓我貼合於他:「要不,咱回你那兒?」他的目光綠油油的。我眯著眼睛搖搖頭:「不行,你可是這舞會的男主人。」徐恩放開我,彎著他的胳膊:「嗯,女主人說得對。」我將手插入他的臂彎,跟他一併走出了車庫。我要去見見安娜。

    第四十二話:唇印

    我穿過人群,走向廚房。我這條在莫妮家不顯山不顯水的裙子,到了徐恩家卻獨樹一幟了。這場舞會大概是有主題的,因為所有人都身著牛仔和皮革,只有我,裹著一襲絲綢。

    我含胸駝背,卻還是沒有逃過嚴維邦的佛眼。他喊了我的名字,還吹了一聲口哨。看來,佛也敵不過酒精的效力。韓國妖精風情萬種地跺了嚴維邦一腳,而後看著我笑了笑。其實這妖精的眉眼,倒是頗為符合我的審美觀,只不過,她那不恪守婦道的行徑,註定了我不會再對她心存好感。

    徐恩正好從廚房走出來,他穿過人群徑直向我走來:「嘿,過來吃水果。」我盯著他那牛仔藍襯衫的領口,仔細地盯著。果然,那上面印著一個勉強完整的唇印,紫紅色的。

    我搜尋到了珍尼絲的目光,她望著我,笑得像只幸災樂禍的狐狸。我不想看她的笑,我只想看她的嘴。她的口紅,是淡淡的粉色。徐恩還沒有發現的異樣:「嘿,過來,西瓜,菠蘿,糙莓,樣樣新鮮。」「五百美金。」我對他伸出手。

    徐恩愣了,我也愣了,因為,我終於發現了安娜。安娜一直在人群中,只不過,她的裙子很短,她的妝很濃,以至於我剛剛竟沒有認出她來。而她的嘴唇,是紫紅色的。

    我撇下徐恩,走向了珍尼絲:「謝了。」珍尼絲對我的道謝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不用謝。」我喜歡珍尼絲這種對手,明刀明槍的。

    安娜主動走向了我,笑盈盈道:「莫妮家的舞會怎麼樣?」「不怎麼樣,比不上這裡的精彩。」我如實答道。第43——44章  第四十三話:我相信你

    「怎麼也比你了解的多。」我的氣勢並不輸給徐恩。

    「哦?你真的這麼認為?」徐恩的眼底冒出血絲:「那我告訴你,她不僅僅是親了我,而且,她還進了我的房間,脫得一絲不掛。」

    我狠狠地推了徐恩,他向後撞在了他的車上。我瞪著他:「你撲上去了對不對?而且,你還認為這不是你的責任,對不對?」

    徐恩走向了車門,打開,上了車。他只在行進的途中對我說了一句:「黃青青,你根本不愛我,你他媽只把我當作狼。」

    徐恩踩下了油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漫溢著水。

    我化作了雕像,眼見那香檳色的尼桑越來越小,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徐恩哭了嗎?那亮晶晶的眼睛,是因為他哭了嗎?我的心臟陷入了一種疼痛,像那種千瘡百孔了還浸在鹽水裡的疼痛。而也許,那鹽水就是徐恩的眼淚。我蹬下了高跟鞋,向徐恩離去的方向追去。那路面很平坦,我的腳並不感到疼痛。

    我大喊:「徐恩!徐恩!」我不知道我追了多久,但是我終於追上了徐恩的車,因為他的車就那麼堂而皇之地停在路的中央。這樣的夜晚,這樣的路,只屬於我和徐恩兩個人。我再也跑不動了,停下了彎著腰氣喘吁吁。

    徐恩下了車,向我走過來,然後停在了距離我兩步之遙的地方。

    我注視著徐恩紅通通的雙眼,斷斷續續道:「徐,徐恩,我相,相信你。」

    第四十四話:新學期,新生活

    嚴維邦和韓國妖精來探望我。嚴維邦艷羨道:「你都快修養成佛爺了。」我還嘴還得恰到好處:「你才是佛爺。」

    安娜給我打來了一次電話,我們誰也沒說什麼實質性的話。她和徐悉的事,早已不關我的事了。至於她和徐恩,我已經選擇了相信徐恩。

    我接到了詹姆教授的電話,他通知我,系裡已批准了我做助研的申請。做助研的薪水可以讓我買一輛八成新的美國車,不過,徐恩不同意我買車,他說:「咱用不著兩輛車。」聽他這麼一說,我也就作罷了。其實,天天在市中心活動,有了地鐵和腿,別的都不大用得著。等哪天我搬到了莫妮家的地段,再買車也不遲。

    新的學期開始了,學校里新來了一個湖南女孩子,名叫佳琪。佳琪的外在和內在都不像南方人,反而比較像東北的。她從見我第二面開始,就喜歡往我懷裡撲,通常,要不是我在見到她的助跑後,有了心理和動作上的準備,我一定會讓她撲得四腳朝天。佳琪聲音洪亮:「學姐,我以後就靠你了。」我暗暗驚慌:你這個型號的,靠我這個型號的,真不太靠譜。後來,佳琪告訴我,她從十歲開始,就在哈爾濱生活了。

    從哈爾濱來的人,自然不會對芝加哥的冬天皺一下眉頭,不過,從台灣來的黃又青可就是悲喜參半了。假期中,黃又青先是悲過了那凜冽的寒風和刺骨的溫度,後來又喜過了那白茫茫的足以淹沒車軲轆的大雪,那樣的雪,對於台灣同胞來說,基本上等同於「風景」。我對黃又青陳述:「芝加哥的冬天,至少要持續到四月份。」黃又青在羽絨服中瑟縮:「你們北京也是這樣嗎?你們太厲害了。」黃又青在我還穿風衣時,就已經縮在那件羽絨服中了,我倒是認為,他平安地度過了這個冬天,才是太厲害了。第45——46章  第四十五話:漫長的冬天

    熟人甲問我:「怎麼最近一直沒見著徐恩?」

    我答:「他去印第安那了,跟他們系在那邊參加一個交流會。」

    熟人乙又問我:「青青,你對徐恩放不放心?」

    我反問:「不放心怎麼辦?」

    是,不放心又能怎麼辦?徐恩在走之前,站在鏡子前左照右照:「青青,我是不是已經不像狼了?」我戴上近視鏡,湊近他:「表面上已經不像了。所以,我放心了。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你活著時,所接觸的都是表面。我同意這句話,是,誰也見不到誰的本質,那些「透過現象看本質」的調調都是高調,還不如「透過衣服看身體」來得實際。本質,那是死了以後才接觸得到的。

    我和佳琪吃了滿滿三小盆的燉菜,顯而易見,她性格樂觀,胃口龐大。佳琪說她打算找一家餐館打工,我說我會幫她留意。其實這種黑工並不難找,哪間餐館缺人手,去哪間就是了。只不過,打工的人多了,就開始惡性競價,自己貶低自己,你要四十塊,好,那我就要三十五塊,最後便宜了黑心的店家。一度,我也有去端盤子的衝動,不過,我爸阻止了我,從某種程度上講,我算是可恥的養尊處優。

    自從徐恩去了印第安那,我又開始吃那箱泡麵了。

    彭其會在三月中抵達華盛頓。芝加哥這漫長的冬天還來不及結束,彭其就會身處美國了。我有些不安,不,是非常不安。

    我再見到徐悉的那天,天空中密布著鵝毛般的雪。他打電話給我,說在樓下等我。我說我沒在家,我在學校。徐悉則說:「我就是在你學校的樓下。」

    徐悉站在樓下,頭髮和眉毛上落著雪花,連睫毛上也有。他和徐恩,都有著長長的睫毛。我問你怎麼來了,他說我要和你談談。徐悉的眼睛裡遍布血絲,這讓我感覺他和徐恩愈加的不相像了。徐恩的眼睛一直是清澈的,至少,我一直自認為看得清他。

    我和徐悉面對面坐在二樓的學生餐廳。他開門見山:「我要和你談談安娜。」我點點頭:「我知道。」

    第四十六話:交心的朋友

    我用雙手抱著頭:「我不想知道你們的任何事,你們是不是愛,要不要交往,與我無關。」說完,我站直身,向門口走去。

    徐悉迅速地阻住了我的去路:「我一度也想和她好好交往,但是她,拿走了我一萬六千美金。青青,我之所以對你說這些,是希望你可以提防她,我不希望見到你受傷害。」

    我主動拽住了徐悉的手臂,因為我需要一個支撐。那天,徐恩說安娜在他的面前脫得一絲不掛,而今天,徐悉又說安娜是個出賣身體的騙子。他們口中的安娜,竟和我的朋友安娜,是同一個人。我又驀然放開了徐悉,他最後的那句話在我耳邊縈繞:我不希望見到你受傷害。所以也許,我應該繼續和他保持距離。

    徐悉走後,我和安娜在樓道裡面對面相遇。安娜當我是陌路,徑直要走。我率先開口:「等等。」安娜這才停住了腳步。

    「前天,你去了喬迪?」我並不浪費時間。

    安娜單薄的身子晃了晃,我下意識地扶住了她。

    安娜揮開我的手,倚在了牆上。

    「聖誕節前的舞會,你有沒有進過徐恩的房間?」我一不做二不休。

    安娜一言不發。

    「你是不是拿了徐悉一萬六千美金?」

    安娜的沉默終於逼得我失去了理智,我大喊:「這些都是不是真的?」雖然我在大喊,但卻並沒有吸引太多人的注目。美國人對旁人的隱私似乎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即使它唾手可得。

    第四十七話:報復

    威廉最終選擇了貿易的方向,所以不和我同一課堂了,不過我們還是常常在一桌吃飯。和我同一課堂的有個英俊的南斯拉夫男孩子。當他用英文說「我來自南斯拉夫」時,我沒聽懂,然後他就用中文說了「南斯拉夫」四個字,而且發音相當的標準。

    佳琪在芝加哥適應得很快,這是我意料之中的,以她的性格,理應適應得很快。不過,也有我意料之外的,那就是佳琪和麥克的交情漸漸逾越了友情的範圍。而這也是我一直不忘提及麥克的原因。其實對於我來說,麥克僅僅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同學而已,僅此而已。

    我有意無意地提醒佳琪:「麥克是有妻子的。」佳琪難得安靜地笑了笑,什麼也沒說。於是我懊惱於自己的多餘,其實我的那句話就像「黃青青是女的」,或者「美國人說英語」一樣廢話。人家麥克無名指上的婚戒,佳琪不會看不見。

    相較於課程,助研的工作反而是我得心應手的,而這必須歸功於中國的教育體制對數學的苛求。我總是在無窮無盡的計算中走神:不如我轉去數學系好了。可我再一轉念:如果我的人生將一直這麼算下去,那我一定會英年早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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