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2023-09-21 17:07:45 作者: 唐欣恬
    「他回來了?」我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在我的手機上,正赫赫然顯示著徐恩在芝加哥的電話號碼,那個把我的號碼後兩位對調了的號碼。

    「上車吧。」嚴維邦抻著胳膊為我打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

    「去哪兒?」

    「徐恩那兒,聚聚。」

    「我不去。」

    「為什麼?」

    第二十六話:誰撮合誰

    我主動走到了徐悉的面前:「查德,你有沒有把安娜送回家?」徐悉也喝了酒,臉色微微暗紅:「有,不但送回了家,而且還進去坐了坐。」

    「你有意撮合我和她?」徐悉見我要走,又喚住了我。

    「不用謝。」說完,我走入了廚房。

    「誰他媽謝你了?」徐悉竟跟了來。

    「你他媽少跟我他媽他媽的。」我脫口而出。我自認為可笑極了,我逃開北京,逃開彭其,為的就是過幾天安生日子,可我卻偏偏認識了徐恩和徐悉。他們戴著那張一模一樣的皮囊,一個似火,一個似水地,大搖大擺地走入我的生活,為所欲為不說,還對我冷言冷語。可笑,我為什麼要忍受這些?

    我走出廚房,卻與徐恩撞了個滿懷。徐恩扶住我:「你,在散步?」

    「我要喝水。」我扒開徐恩的手。

    「坐那兒等著,我去給你倒。」徐恩指了指沙發。

    我別無選擇地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抱住了嗡嗡作響的頭。然後,我的十指滑到了臉上,我睜開眼,從指fèng間鬼鬼祟祟地窺視著廚房的門口,猜測著究竟是誰會先走出來,是徐恩,還是徐悉。

    先出來的男人手裡有一杯水,但是,那男人是徐悉。我的頭更混沌了,就快要分不出這兩個重重疊疊的男人了。分明是徐恩說要去給我倒杯水,可我面前這個端著杯水的,卻分明是徐悉。徐悉把水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一句話沒說就離開了,甚至都沒容我去對視他的眼睛。我木訥地盯著水杯中的漣漪,直到徐恩走了過來:「嗨。」我眨了眨眼睛,喝了口水:「徐恩,你是徐恩吧?」徐恩伸手就在我的後腦勺上摑了一掌:「廢話。」而我則下意識地捂著後腦勺齜牙咧嘴。

    「青青,我跟你說句正經的。」徐恩冷不丁板下臉來。第27——28章  第二十七話:受傷有很多種

    「他讓你來問我?」

    「不是,是我替你們倆著急。就那麼薄薄的一層窗戶紙,你們都不捅,那隻好由我來捅了。」

    我將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右手的食指上,然後,我捅了徐恩的肋骨:「我們倆的事,用不著你著急。我們就喜歡小火兒慢慢燉。」說完,我拋下徐恩離開了。我能感覺到徐恩的目光如錐子般扎在我的身後,如影隨形。

    可惜,離開了徐恩,我的耳根也沒能得以安生。珍尼絲接替了徐恩的班,一刻也不耽誤地來摧殘我的耳膜。珍尼絲今年十七歲,中國血統,生於美國。這些,都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她走過來與我攀談時,我對她一無所知。

    「你就是黃青青?」珍尼絲說英語。

    「是。」我挺了挺腰板,因為珍尼絲正塑造出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態,而我沒必要對著她的下巴說話。

    「你和徐恩是什麼關係?」

    「這與你有關係嗎?」珍尼絲的英語地道極了,這令我有點兒不願開口。

    「你的電話號碼,是不是跟他的很像?」珍尼絲繼續發問。這次,她是一句接著一句,似乎並不需要我的回答,似乎她已對答案瞭然於心。「他有沒有送過你很大桶的冰淇淋?很多種花的味道,或者是水果,哼,管它呢。反正他就只會這幾招。」

    第二十八話:一剎那的擁有

    徐悉的車停在樓下,我嚇了一跳。我本來以為,他已經走了。我看不清車裡有沒有人,但是家輝走了過去,所以,徐系大概是在車裡的。我跟著家輝後面,看著徐悉按下車窗:「你們要走了?」家輝如實作答:「我送青青回家。」徐悉好似下了好大的決心:「我送吧。」

    就這樣,家輝將我移交給了徐悉。

    「維邦喝多了,睡得跟豬一樣。」我上了車,笑得虛偽:「你呢?你喝了多少?還能開車?我可惜命哦。」徐悉不說話,專心致志地駕駛。在我的記憶里,好像我總能令他保持沉默。

    我訕訕地靠著車窗,盯著窗外。然而,就在我昏昏欲睡,閉上了眼睛時,徐悉開口了:「青青,我們交往吧。」我一下子驚醒了,可我卻沒有睜開眼睛。我一言不發,令徐悉以為我睡著了,又也許,在他開口讓我與他交往時,他就以為我睡著了。「青青,你一定不知道,在我和徐恩第一次見到你那天,我也想走過去認識你,不過,我的動作比徐恩慢了。呵呵。」徐悉自己說,自己笑,而我就默默地聆聽著,依然不想睜開眼睛。

    車子停了。徐悉喚醒我:「青青,青青,到了。」我皺了皺眉頭,好像剛剛真的是睡著了一樣。「哦,晚安,謝謝。」我只對徐悉說了這幾個不咸不淡的詞語。

    我下了車,走向旋轉門,自己告誡自己:如果這時徐悉再問我願不願意與他交往,我要說願意,如了他的願,也如了徐恩的願。不過,直到我轉到了門內,身後也沒有傳來徐悉的聲音。我松下一口氣來。

    第二天,安娜羞答答地向我傾訴:「我好像喜歡上徐悉了。」我笑得比哭更像哭:「啊,噢,他挺好的,挺好的。」

    我真的撮合了徐悉和安娜,至少,我已經成功了一半。我終於可以功成身退了。我失去了徐恩,又失去了徐悉,不,其實,我根本沒有擁有過他們。一剎那的擁有,不叫擁有,而叫錯覺。

    我的中午十二點,是彭其的凌晨兩點。我站在風中,給彭其打電話:「彭其,我想吃你煮的面了。」「青青,明年春天,你就會夢想成真了。」彭其說得鄭重其事。

    我迎著風,感覺彭其對我的安撫將這初冬的風溫暖得如春風一般。但是,那竟然不僅僅是安撫。

    「明年春天,我會去華盛頓公幹。」彭其的話如同一顆炸彈,將我的理智炸得灰飛煙滅。第29——30章  第二十九話:不期而遇

    臨近考試,威廉又為微積分而抓耳撓腮了。我也一樣,在面對那些這個統計那個統計的軟體時,總會質疑自己的智商到底正不正常。我和威廉常常一桌吃飯,利用飯前和飯後的時間互相講來講去,一人侃侃而談,一人愁眉不展。

    黃又青來與我交流:「我們期末只考一科,其餘兩科交論文。」我又憤憤了,但黃又青卻另有一番觀念:「論文的工作量太大了,我寧可考試。」這就是人類,總在互相羨慕,眼中只有別人的幸,與自己的不幸。

    我和威廉用餐時的講授,引發了我的胃痛。上課上到了一半,我就不得不離開了教室。我上了計程車,無精打采,不過司機見了我是中國人,倒是激動不已。他說,他交過一個中國女朋友,上海人,然後,他還對我說了幾句所謂的上海話,結果就是好比對牛彈琴。司機滔滔不絕,我的胃痛則愈演愈烈。

    紅燈,我蒼白著臉望看向窗外,看見了徐恩。他的車就在我所在的這輛計程車的旁邊。他獨自一個人,正看著我。

    徐恩開了車窗,在他的示意下,我也隨後開了車窗。「去哪兒?」徐恩問我。「回公寓。」我回答。

    計程車司機還在沒完沒了,他搖頭晃腦地對徐恩說了一句中文:「中國功夫。」說著,倆手還有板有眼地在方向盤上比劃。徐恩還真配合他,回應了一句:「李小龍。」我哭笑不得,除了胃,連頭也跟著痛了。

    綠燈了,徐恩和司機還在比劃,直到後面接二連三地響了喇叭聲。

    徐恩的車在跟了我一個路口後,就超過了我。超車時,他還向司機揮了揮手,跟揮雙節棍沒什麼兩樣。我欲哭無淚:原來,我和徐恩的這次不期而遇實際上是為了促成徐恩和這位司機大哥的一次對話,一次中美間關於中國功夫的對話。畢竟,徐恩只對我說了三個字:去哪兒,這其中還包含了一個兒話音。相比較,他對司機發出的光哼哼哈嘿的音兒,少說也有十幾個了。

    第三十話:告白

    之後,電話吵醒了我。電話響到第二聲時,徐恩接聽了。我坐直身,頭重腳輕地看著徐恩,聽他說艾米麗身體不適,已經睡了。他說的是艾米麗,而非黃青青,所以想必,對方是我的非中國籍同學。接著,他的表情漸漸變得茫然,於是我不得不下床接過了電話。

    對方是安娜。她把徐恩當作徐悉了。她和我一樣,分辨不出他們的聲音。

    我告訴安娜,那是徐恩,徐悉的孿生弟弟。安娜下意識地問道:「真的?」我字字鏗鏘:「真的。」

    掛了電話,我向徐恩介紹:「安娜,我同學。她喜歡徐悉。」徐恩恍然大悟:「我說呢,她怎麼聽著我的聲音好像見了鬼呢。哦,那我哥是什麼意思?」

    「不知道。」我又躺回到床上,蓋上了被子

    「你和我哥到底是怎麼回事?」徐恩的目光凌厲,似乎可以穿透被子,讓我無所遁形。

    「抱歉,我們倆沒怎麼回事。讓您失望了。」

    「你不喜歡他?他長得好,人品好,有前途,有責任心。」徐恩掰著手指一一列舉。還真虧得他有臉說「長得好」。

    「我喜歡。」我乾脆地打斷了他。

    「喜,喜歡?」徐恩似乎無法應對我的直白,嘴角一抽。

    「對,在見到他和安娜相熟後,在感覺到自己像個局外人後,我嫉妒了,我逃跑了。所以,我覺得,我是喜歡他的。不過,那也許是因為我很寂寞。」我供認不諱。

    「那,在你聽說我帶了個俄羅斯女人回國時,你嫉妒嗎?在你聽到珍尼絲的挑撥後,你要逃跑嗎?」徐恩彎下腰,在近距離與我對視。第31——32章  第三十一話:跟了一匹狼

    晚上,徐恩留在了我的公寓,又一次睡在了我的身邊,像我們在紐約時那樣,只不過,這次他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我失眠了,於是開始研究徐恩的臉,我以為他已經睡熟了,可他卻開了口:「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你巴光了?」我咯咯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至此,我的胃痛徹底成為了過去時。

    我思考了一夜,徐恩對我說的「你以後就跟我吧」的「跟」,到底是什麼意思。跟他之前,我也已經睡在他身邊了,跟他之後,他大概也不會停止對其他女人那諸如送電話號碼,送冰淇淋的雕蟲小技。在思考無果後,我釋然了:終究,我是喜歡徐恩的,比那種由於寂寞而喜歡的喜歡更加喜歡。無論怎樣,徐恩又回歸了我的生活,至於徐恩的其他女人,還有過了這個冬天就會降臨在我面前的彭其,今天就通通忽略不計吧。至少此時,我的內心充盈著溫暖。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