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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45 作者: 唐欣恬
我在電梯裡再度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不知道是我今天喝多了,還是那天徐悉喝多了。他,竟然送了我一束紅玫瑰?電梯到了二十三層,門開了。我戛然止住了搖頭,但電梯門外的老太太已然是目瞪口呆了。我只好尷尬地笑了笑:「頭疼,我頭疼。」
整整一個星期過去了,徐恩和徐悉都沒有聯絡我。我幾乎把他們都當成了夢,而在我的現實生活中,只有二十幾個同窗,十幾個教授,還有小佛,以及他的韓國妖精。
彭其問我:「青青,你在那邊會不會寂寞?」他問這話時,又喝了酒。我知道,他一定是喝了酒,而且正在寂寞著。我否認:「不,我的生活很充實,很精彩。」我說這話時,認清了一個事實:人人都是害怕寂寞的,徐恩為了不寂寞,帶我去了紐約,帶了個俄羅斯妞兒回到中國,而彭其的寂寞,還有我那不承認的寂寞,又該何去何從?我說:「彭其,我有點兒想你。」彭其說:「青青,我也有點兒想你。」但結果,我們還在各自寂寞著。第21——22章 第二十一話:相同與不同
「有事?」我問。
「沒事,問候一下。」徐恩答得理所應當。
我刻薄地回應他:「哦,那我也問候你,還有某個俄羅斯友人。」
徐恩再度沉默了好一會兒:「媽的,嚴維邦那孫子就是欠收拾。」
我嗤笑:「我還有事,掛了。」
而徐恩急急忙忙地餵了一嗓子,而後問道:「你和我哥,很熟?」
「不,不很熟。」我答道。
徐恩支吾了一聲,像個貓狗之類的動物似的。而我在掛了電話後,才意識到自己周身都刺骨的寒冷。我把自己浸在浴缸里,過熱的水和浴室里擁擠的蒸汽讓我的皮膚有了花一樣的顏色,就像徐悉送給我的紅玫瑰。我昏昏欲睡,直到水溫越來越冷,讓我寒顫。
徐悉來接我時,我的發稍還是濕漉漉的。他見了,體貼地打開了車上的暖風。我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謝謝你的花。」徐悉聽了,臉竟微微紅了。他竟然和徐恩迥異到了這般。
我們去了一間淮陽菜館。徐悉似乎是喜歡甜淡的菜,這也和徐恩不同,徐恩總是會囑咐廚師或多放辣椒,或多放醬油。而我對吃並沒有什麼挑剔,別人喜歡怎麼吃,我陪著怎麼吃就是了。我可以陪著彭其連續吃上五天的麵食,只因為他喜歡。
其實我討厭自己去比較他們,但世上的事,往往就是因為你避免不了它們,所以才去討厭它們。我好像避免不了去比較他們。
徐悉和徐恩同校,芝大,不過他念的是機械。
「你為什麼念投資?」徐悉在長久的沉默後開口。
「大概是因為想發財吧。」我含著筷子回答。
第二十二話:吃飽了撐的
徐悉拿紙巾擦我的臉,很輕,輕得甚至擦不干我的眼淚。我搶過紙巾,自己狠狠地抹。然後,我親眼看著徐悉側過身子,抱住了我。他溫柔地拍打著我的背,直到我停止了抽泣。我還是覺得寂寞,縱然這寂寞很溫暖,可也終究是寂寞。
第二天,安娜沒有來上課。我打電話給她,她也沒有接。下課後,我去敲了她公寓的門,她打開門,頂著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朝我勉強一笑。市中心裡到處是輝煌的燈火,而安娜這間位於市中心的公寓中卻伸手不見五指,好像她那顆悲愴的心。
安娜說她訂了明天回越南的機票,去和媽媽告別,還說她本來打算在畢業前一次也不回去,因為機票的昂貴,不過,如今有了賠償款,她變成了一個富人,一個沒有了媽媽的富人。她說這些時,一滴淚也沒有流。悲傷已榨乾了她體內所有的水分,她的雙唇已經開了裂。
我打開電飯煲的蓋子,裡面的粥冰冷冰冷,上面結了一層滑溜溜的膜。
這時,徐悉打電話給我:「下課了吧?我們去吃宵夜吧?」
「你介不介意我帶個同學?」
徐悉自然不會介意,不然,我也不會問了。
我拉住安娜的手:「走吧,我們去和英俊的男人吃宵夜。」安娜推搪。我強顏歡笑:「真的是英俊的男人,就是我們之前在韓國店買醬菜時遇見的那個。」可安娜還是推搪。這並不稀奇,與她此時的痛相比,英俊的男人大概就和我煮的那鍋粥一樣不足掛齒。可我還是堅持把她拉出了門,因為無論如何,她的生活還是要繼續下去,無論誰死了,活著的人還是要繼續活下去。第23——24章 第二十三話:吃飽了撐的續
飯後,我和徐悉先就近送回了安娜,之後,徐悉再送回了我。一路上,他一言不發,我如坐針氈。直到車開到了我公寓的樓下,我終於不得不開了口:「抱歉,我不該安排你。」徐悉字正腔圓:「沒事,舉手之勞。」於是,我又不得不悻悻地下了車。
還沒等我走到公寓的樓門口,徐悉就一踩油門,揚長而去了。我盯著他的車尾,不由自主地憤憤:我承認,我是吃飽了撐的多管閒事了,不過就徐悉這火氣而言,八成他也撐得厲害。
我才一回到家,家裡的電話就響了。再一次,我在聽了一聲「餵」之後,開口管對方叫了「徐悉」,我以為,他來與我和解了。不過不幸的是,這一次,打來電話的又是徐恩。
「你丫有完沒完?」徐恩對我出言不遜。
「你凶什麼凶?」我回敬他。
在幾番沒有意義,只有攻擊的回合之後,我下了個結論:「都他媽吃飽了撐的。」然後,就在我打算掛斷電話,動作已完成了一半時,我就清清楚楚聽見了電話中傳出的徐恩掛斷電話的聲音。我不敢相信地收了手,試探地又把電話聽筒貼在了耳朵上:那邊,竟真的已經是嘟嘟嘟的聲音了。我不禁笑出了聲:這廝,動作竟比我還麻利。
睡前,我在掛曆上圈下了日期,並註明:「吃飽了撐的」日。
第二天,安娜在機場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徐悉送的她。我則說你踏踏實實在家住幾天,所有課的筆記包在我身上。
我本以為,我還會接到徐悉的電話,說是他送的安娜去機場。可是,沒有。
徐悉和徐恩又同時消失了,在我的生活中不見了蹤影。我漫不經心地套嚴維邦的話:「你說,雙胞胎做事是不是有默契的?」嚴維邦出奇的機靈:「那哥倆兒把你怎麼了?」
我心虛地擺擺手:「說什麼呢你?」
嚴維邦斜楞著眼睛,好似個佛中的反派:「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其實也沒什麼,」我選擇了坦白:「就是他們好像合謀似的,要麼一塊兒出現,要麼一塊兒消失。」
「合謀?他們圖你什麼?」
「是啊,我一無所有。」
「青青,聽我一句勸。」嚴維邦雙手握住我的雙肩,語重心長道:「二選一的話,選徐悉。」
我又擺擺手:「選什麼選?你以為他們倆是菜市場裡的蘿蔔白菜?」
第二十四話:後來者居上
直譯那間泰國餐廳的名字的話,它叫做「我的泰國」,就坐落在我們商學院那棟黑色玻璃樓的對面。它有黃色的玻璃窗,黃色的牆壁和桌布,通通和餐盤裡的咖喱一般顏色。除了它的招牌碳燒雞之外,我們只要了一盤咖喱,配了牛肉,還有一碟青菜。我和徐悉都著實不願讓安娜破費。
徐悉又穿得頗為正式,襯衫筆挺筆挺的,像我和安娜見他的第一面一樣。我打趣他:「我以為你們念機械的,應該是一身油污。」徐悉笑了笑,沒反駁我。他似乎從來沒反駁過我,除了中午在電話中的那一句「我沒有時間」,可惜,末了還是反對無效。
「機械也有分類啊,他天天接觸的都是醫療儀器,怎麼會一身油污?」安娜對我說話,卻面對著徐悉。
「醫療儀器?我怎麼不知道?」安娜的話,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查德在瑞肯做事,你不知道嗎?」安娜終於面對了我。
我知道瑞肯是美國一間製造醫療儀器的公司,但我不知道,查德是何許人也。「查德?」我重複道。
「他啊。」安娜指了指徐悉。
這簡直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安娜後來者居上了,眼下,她似乎比我更加了解徐悉。而一直有意成為「中間人」的我,似乎在一剎那就變成了個多餘的人。我沒有考慮到,從安娜的公寓去往機場的路,有這麼長,足夠她和徐悉完成這麼豐富的交流。
我一聲不響地吃著咖喱,它的口感那麼醇厚,其中的椰汁那麼香濃,但我卻莫名其妙地開始懷念我和彭其吃過的三塊錢一盒的咖喱炒飯。那時,我剛剛認識彭其,那時,他還尚未大學畢業。在他學校的門口,分布著五六家炒飯攤,而其中屬最東面的那家尤其紅火。每每到了下課時間,它的前面就會排上彎彎曲曲的長龍。那時,我一有時間就會歡喜地立在長龍中,然後抱著熱氣騰騰的咖喱炒飯看著彭其向我走來,遠遠地,處於下課人潮中的他是獨一無二的。我看著他用筷子將炒飯中為數不多的雞肉夾到我的嘴邊,幸福得恨不得就此末日降臨。那時,我十七歲,彭其給我的小恩小惠就像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而如今,二十三歲的我,並不是一筷子雞肉就可以打發的了。我要我愛的人,也愛我。第25——26章 第二十五話:小場面
我坐著環線地鐵繞了一圈,大腦和心臟里都空空蕩蕩。我時不時地用餘光瞥向我斜後方的那名胖女人,她身上的肉堆滿了整張雙人座位,她懷抱著孩子,孩子在她的身上爬來爬去,好像是在爬山。這些天,我的體重增加了四磅,而我在微微倒抽了一口寒氣後,還是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因為,在美國這片土地上,就算我再胖上十四磅,二十四磅,充其量也就是個「比較豐滿」。
我在倦極後,終於決定了打道回府,然而就在公寓樓的樓下,我聽見了嚴維邦的呼喚:「青青,青青。」
我順著聲音望向車庫的門口,見到嚴維邦正駕駛著他的寶馬從裡面開了出來。「大半夜的,你又要出去鬼混。」我兀自下了結論。
「你怎麼不接手機啊?」嚴維邦的回話簡直是驢唇不對馬嘴。
「懶得理你。」我從書包中掏出手機,上面顯示著三通未接來電。
「也懶得理徐恩?」
「徐恩?」這個名字簡直讓我恍如隔世。
「他打電話給我,說你不接他電話,所以讓我打給你。」
我看了看那三通未接來電,果然,兩通來自徐恩,一通來自嚴維邦。而我的手機,正處於靜音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