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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45 作者: 唐欣恬
    我回頭去尋找徐恩那輛租來的綠色的只有六成新的福特汽車,可結果是:這裡分明是教堂,哪裡來的汽車?

    我強壓著惶恐,虔誠地挪出了聖派翠克,且還一邊挪一邊祈禱:上帝保佑,徐恩的車就停在門口。阿門。

    可惜,我並沒有看見徐恩的車,也沒有看見徐恩的人。我踮腳站在路邊,抱著魷魚絲和相機,如一隻迷途的羔羊。我沒有帶電話,也沒有帶錢,於是這時的魷魚絲顯得萬分滑稽。二十分鐘後,我決定去投靠警察,而就在我如流浪兒般拖著腳步往前移動時,我聽見了身後急急的喇叭聲。其實,道路上的喇叭聲是不絕於耳的,但我就是認出了這一聲,是出自徐恩的車子。果然,我回過身,見到灰濛濛的世界中,徐恩那輛綠色的車子正在熠熠發光。我紅著眼睛跑了過去。

    我委屈地掉了兩滴眼淚,抽抽嗒嗒道:「你也太不負責了吧?」

    徐恩嬉皮笑臉:「是你爬上我的床的,我幹嗎要對你負責?」

    我對著徐恩側面的肋骨出了一拳,同時也發現了他額角細密的汗水。徐恩揉著肋骨嘆了一口氣,而後說得心不在焉:「以後禁止你單獨行動。」

    徐恩找地方泊了車,和我一併走在第五大道上。他牽著我的手,我沒有拒絕。

    傍晚,我們去了華爾街。天空陰沉沉的,飄著雨,小得不足以打傘卻又大得足以濕了人的皮膚。周末的華爾街儼然是一條處於放鬆狀態的橡皮筋,平日裡,它可是繃到好似挑戰極限。紐約證券交易中心的附近正在維修,建築工人們丁丁當當幹得熱火朝天。徐恩像個嚮導:「華爾街總是在修修補補。」第17——18章  第十七話:我的清白

    這夜,我閉著眼睛,沒有睡。我感覺到徐恩輕手輕腳地下了他的床,感覺到他屏住呼吸上了我的床,而後靜悄悄地睡在了我的身邊。我睜開眼睛。徐恩的眉心很平滑,好像沒有任何憂愁。彭其不一樣,他在入睡後總是皺著眉,怎麼撫也撫不平。徐恩動了動,我匆匆閉上了眼睛。他並沒有醒,他微微蜷縮著,靠著我的肩膀。我又睜開了眼睛。我伸手觸碰了他的睫毛,他的眼瞼因此而不安地抖動。我咬著嘴唇笑了。

    我一直沒有睡。我又思念彭其了,雖然我正默許著另一個男人與我睡在同一張床上。彭其喝很多酒,抽很多煙,他的咖啡和茶濃烈得好像中藥一般,相形之下,徐恩是如此的清淡。六年前,彭其好像也是清淡的,那六年後,徐恩也會像彭其那樣厚重嗎?我拍了拍額頭,讓自己理智。我並不願意去比較他們,但是,他們各自有著成群的女人,卻又都睡在我的身邊而不脫去我的衣服,這天殺地相似。

    天色即將泛白時,徐恩醒了。我閉著眼睛,故意將手臂自然地壓在他的胸口上。他企圖挪開我的手臂,而我則順勢抱住了他的手,故作睡得更沉。徐恩投降了,他換了換姿勢,也睡了。我牢牢抱著徐恩的手,像是抱著可以證明我清白的證據,證明我第一夜沒有做春夢,證明我第二夜之所以會睡在他的床上,完全是因為他先攻占了我的床。

    八點,我們雙雙因鬧鐘的聒噪而醒來。我得意洋洋:「這下你如何狡辯?」徐恩卻頗為鎮靜:「我不狡辯了,不過我倒要問問,你到底要抱著我抱到什麼時候?」

    我的臉在瞬間升溫。我終於鬆開了徐恩的手,而且把他踹下了床。

    我們坐中午的航班返回芝加哥。

    我在飛機上睡得人事不省,之後徐恩問我:「你昨夜一夜沒睡?」我揉著太陽穴承認:「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我盯了你一夜。」

    「你豈止是盯?你還動手了,摸得我好癢。」

    「什麼?」我的臉又升溫了。

    「我還以為你動手之後就會動口,親親我之類的,結果卻是空歡喜一場。」

    我又攻擊徐恩的肋骨了,這好像已經成為習慣了。

    我爸問我:「還順利嗎?」我回答:「順利。」然後,我給我爸展示了我拍攝的照片,除了市容,就是我和市容。我爸不解:「你怎麼也不和同學合個影?」我搪塞:「合影都在同學的相機里。」我爸相信我。而我卻如此辜負了他的信任,我竟然去和一個男人未婚同房,不,未婚同床了。

    嚴維邦的電話像追蹤彈似的,追得我沒處躲沒處藏。他的問題俗不可耐:「青青,你怎麼樣?」「什麼怎麼樣?」我偏不為他答疑解惑。

    第十八話:熟不熟

    我向黃又青抱怨:「我們學校一年分四個學期,還設期中考試,這一年下來,期中期末總共八次,太不人道了。」黃又青聲明:「我們MBA期中不考試,我們交論文。」我憤憤:「羨慕啊,世上不公平之事十有**。」

    黃又青的妻子領著三歲的兒子來了學校。那女人的皮膚又黑又黃,兒子倒是白白嫩嫩。她誠心誠意:「我們台灣人的皮膚就是不如你們北方人。」黃又青附和:「你們北方女孩子的臉上總是紅通通的。」一邊說,他還一邊比劃著名自己的腮幫子。我不敢苟同,只好訕笑,事後自言自語:秋jú的形象果然是深入人心。

    我和彭其常常在MSN上遇見,往往是在打過招呼後就沒有了交談,各自過著各自的人生。另外,誰先開口好像也是個問題,似乎總是他先一次,我先一次,交替發生。我盯著MSN上他的名字,覺得疼,那種疼就好像是沸滾滾的油鍋里濺入了水,油一下下崩在我的皮膚上,我就一下下地疼,不過,並不傷筋動骨。

    我的風險統計考了七十九分,安娜八十一分,這微乎其微的兩分卻註定了我拿C,而她拿B。我不習慣這樣的計分方式,它總讓我聯繫到內衣,可惜,對我來說,C真是綽綽有餘了。威廉考了九十八分,遙遙領先於我和安娜以及其餘眾人。威廉開導我:「期中成績只占總評的百分之四十而已。」可我還是耿耿於懷,憧憬著如果是威廉的期中成績占我的總評的百分之四十該有多完美,至於我那七十九分,誰樂意拿,拿去就是了。

    上課的時候,徐恩給我打電話,我沒有接。等到了下課的時候,我打給他,他關機了。

    學校的門口停著一輛與嚴維邦的一模一樣的寶馬,我眯著眼睛走過去打探,裡面果然坐著嚴維邦。他問:「你怎麼色迷迷的啊?」我揉揉眼睛,答道:「我近視。」

    「上車。」嚴維邦替我打開了車門。

    「幹嗎來接我?閒得沒事幹了?」我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

    「剛把徐恩送到機場,順路來接你。」

    「他去機場幹嗎?」我的動作變得不那麼流暢。

    「回國辦事,你不知道嗎?」嚴維邦吃驚地問我:「我還以為你們倆混得很熟了呢。」

    我也以為,我和徐恩混得很熟了。我們自從從紐約回來,一星期至少通了十次電話,見了四次面,他知道了我有個叫安娜的越南女同學,也知道我哪天吃了魚,哪天遲了到,如果他剛才沒有關機,他還會知道我那令人沮喪的風險統計的分數,但是,我竟然不知道他要回國。

    「丫這次又帶了個俄羅斯妞兒。」嚴維邦說得邪里邪氣。

    「什麼?」我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第19——20章  第十九話:兩場夢

    回到家,我煮上了一鍋方便麵,然後給我媽撥了通電話。我媽問你吃飯了嗎,我說吃了,跟同學在外面吃的牛排,我媽說,你過得還真滋潤。而這時,我的肚子正在咕咕作響。我媽又說你表姐懷孕了,我說等我回國時,會帶嬰兒用品回去。後來,我媽說沒事兒就掛了吧,我就哇哇地哭了。

    我把我媽嚇得直嚷嚷:「青青,怎麼了?」

    我抽泣:「媽,我餓。」

    「你不是吃了牛排了?」

    「沒有,我正在煮方便麵。」

    然後,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憂心忡忡的我媽安撫得允許我掛了電話。再然後,我站在爐子邊上繼續哭。哭過之後,我吃了滿滿一碗的麵糊。

    第二天,我掛著兩隻金魚眼去了學校上了兩堂課。這兩堂課的教授一男一女,皆會察言觀色,見我萎靡不振,皆從頭到尾沒提拉我回答問題。我叼著筆桿子思考了四個小時,決定把那七十九分當成一場噩夢,再把那紐約之行當作一場春夢。而眼下,我醒了。

    我和威廉一行人去了藍夜,那是一間無時無刻不震耳欲聾的酒吧。最初我聽到它的名字時,一度以為它是個安靜而利於人思考的地界兒。

    安娜給我打來電話時,我那瓶百威才喝下去三分之一。安娜說,她遭了搶劫。

    兩個黑人從安娜的身後越過她,回身搶了她的包,之後以劉易斯的速度跑了個無影無蹤。安娜沒來得及追,甚至都沒來得及喊。我勸安娜:「人沒事比什麼都重要,先洗澡睡覺,明天我陪你去補辦證件。」掛了電話,我才想到,我忘記了問安娜有沒有報警。可我又一想,這年月冷不丁吃了顆子彈後橫屍街頭的,一個個還在死不瞑目,安娜這區區一個包,又何以讓警察掛心?的確,人沒事比什麼都重要。

    喝完了百威,我開始睏倦。威廉他們意猶未盡,我只得打電話給嚴維邦:「小佛,你能不能來藍夜接我?」嚴維邦並沒有一顆慈悲心:「你怎麼了?斷手斷腳了,還是身無分文?」

    「你別跟我廢話,就說到底來不來接我。」安娜的遭搶,讓我心有餘悸。

    嚴維邦吃硬不吃軟:「接接接,不過我這兒走不開,我讓徐悉去接你。」

    第二十話:他們的聲音

    我並沒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而是歪在了後排,跟沒骨頭似的。徐悉從後視鏡中看著我:「喝了多少?」我也看向他,黑暗中,他真的和徐恩沒什麼兩樣:「我沒有醉,我只是困了。」之後,我睡著了。

    等我醒來時,車已停了,車窗外就是我的公寓。而我正舒展地躺在後排,連腳都上來了,我一激靈,坐直身來,然後瞥見車門上有個不容忽視的鞋印兒。我一邊撣一邊紅了臉:「抱歉,抱歉。」徐悉笑得溫暖如春:「沒事。」

    徐悉為我打開車門:「我送你上去。」

    我把頭搖成撥浪鼓:「不用了,我沒事。」我給徐悉鞠了一個四十五度的躬,道了晚安,之後,我走向了公寓的旋轉門。門轉到一半,徐悉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你喜不喜歡那花?」我在木訥間已轉到了門內,我回頭,只見那亮晃晃的玻璃門還在孜孜不倦地旋轉,而門外的徐悉,那個和我那場「春夢」中的男主角有著相同面孔的徐悉,他似乎在等待著我的搖頭或頷首,來表示我是否喜歡那花。但我唯一能做的,卻是揮揮手,然後跑向了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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