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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35 作者: 唐欣恬
等我分辨出走在我前方的那兩隻背影分別屬於孔浩和孔母時,我才意識到我的新裙子具有多麼重大的意義。這一定不是一場巧合,然後我也並不忍心說這是一場「陰謀」。我躡手躡腳地行走在石板鋪就的走廊上,躲避著兩側瘋長的綠植枝葉,跟在孔浩母子的身後。
「快點兒吧媽,心慧爸媽早就到了。」
「慌什麼慌?咱們可以給他們面子,但絕不能失了自己的身份。」孔母雖瘦小,但卻能拖住孔浩的步伐。
「好了,快點兒吧。」
第八十三話:本性純良
我漫無目的地環顧四周,費盡力氣才不得不承認,其實我與周森才分開不過短短數小時而已。我這邊才一走神,我媽與孔母那邊就已親如一家了,這個說,咱們早就該見面了,可惜兩地相隔,那個說,是啊,是啊,好事多磨。
二母滿臉堆笑,但也均心知肚明,我和孔浩之間並非雨過天晴。只不過,孔母以為我畢心慧揮之即去,召之即來,任她捏扁揉圓,至今仍覬覦孔浩之妻的寶座,而畢母卻憐惜女兒情路多坎坷,主張我見好就收,顧念舊情,免得將來每況愈下,一個不如一個。
我媽在桌布下拉住我的手,隨後對我別有深意地眨了眨眼,代表著:稍安勿躁,媽媽這是為了你好。
母愛之下,我無計可施,起身去洗手間。孔浩幾乎起得比我更猛,旁若無人地跟我一道離了席。「心慧,」他從身後抓住我的手,「我們和好吧。」
「今天這是你的主意吧?背著我,聯合我媽?」我掙開孔浩的手。
之後孔浩再度對我表達了他的立場,他愛我,也要我,之前的不愉快,諸如我曾對孔母不敬,諸如我曾與他人曖昧不清,他都「既往不咎」,只要我再變回原來的畢心慧,只要我們再變回原來的我們,他寧願拋頭顱,灑熱血,以換之。我不由自主地落淚:「孔浩,我也希望我們能回去,可是……」我對孔浩的怨恨如泡沫般膨脹,繼而破滅,他本性純良無知,悟不清問題的根源,只一心要達成目標,只好不停地,或軟或硬地重複自己的要求,而我只覺荒謬,另覺我和他的距離愈發遙遠。
酒水已然上桌,二母你來我往,閒話家長。孔母已盡力含蓄,但字裡行間仍掩蓋不住那似乎是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將孔浩與國家領導人之間的交情渲染得好似能勾肩搭背。而二父則注重神交,外加同是好酒之人,倒也顯得志同道合。如此一來,孔畢兩家如果不能世代交好,倒是頗為可惜。
第八十四話:集合
可在我以為,這事兒與其說是馬喜喜相信周森,倒不如說是周森相信馬喜喜。周森他有錢有勢不假,但絕非揮金如土成性,而馬喜喜的遠大志向縱然可歌可泣,可到底,她還是生意場上的初生牛犢。周森刷刷刷簽下一張幾十上百萬的支票,眼都不帶眨的,別說是馬喜喜了,捎帶上我,也要情不自禁喚他一聲「神」。
美足會所的大名終於敲定:喜愛美足會所。對此,馬喜喜是這麼解釋的:「周森說,這是我的生意,不用用他的名字,而且我覺得吧,『森』就是我的愛,我的愛就是『森』,所以喜森和喜愛就是一碼事啊。畢心慧你覺得呢?」
裝修隊在第二天就鬥志昂揚地上工了,李隊長是周森的同鄉朋友,之前負責過若干「安家家紡」店面的裝修。他見了馬喜喜,二話不說叫了她一聲「大嫂」,不用問,他「大哥」必然姓周名森。我聽得心絞痛,藉口腹痛,落荒而逃。
郭妮辦事高效,關於「合璧婚慶」以及寧偉婚禮的報導已在黃金時段跟觀眾見了面。於是連日來,「合璧婚慶」門庭若市,莊盛率領著我們幾個小卒從日出忙到日落,從紅光滿面忙到印堂發黑。
鄭小麗依然在帶薪休養,有時莊盛的咒罵聲從他的辦公室傳出來,代表著鄭小麗又給他出了難題,不是要喝熱氣騰騰的大骨湯,就是要他拿著鮮花前去探望。不過莊盛的罵,是在掛了電話之後,掛之前,他擅長憐香惜玉。
當郭妮蒞臨「合璧」,計劃做詳盡的後續報導時,「合璧」正處於緊張的氣氛中。當時莊盛外出出任司儀,無人坐鎮本部,外加上本部的門面過於狹小,員工也過於稀少,所以一位膚淺的來訪者正出言不遜:「也不怎麼樣啊,電視上吹得神乎其神,是花錢打的廣告吧。」
在場的諮詢者紛紛面露難色,我只好試試運氣:「這位應該是同行吧?眼熟。」第85——88章 第八十五話:無可奉告
紅|袖|言|情|小|說
「我們這兒的生意好到爆了,她哪來的工夫接你電話?」莊盛對馬喜喜依舊興趣濃厚,甚至越過寧偉和郭妮,直接來搶答,「喜喜小姐,發她工資的是我,不是你啊。」
而馬喜喜一如既往地漠視莊盛的存在,同時漠視了他的挑撥離間:「畢心慧,你要幫我拿主意啊。」
然後,馬喜喜以公事為重,掏出備忘錄以及圖紙文件若干,連珠炮似的問我,地板鋪什麼顏色比較好,何時貼出招聘啟事最合適,初營業時需不需要廣發傳單,賠本打折,甚至還有,要是門可羅雀怎麼辦,不出半年就關張倒閉又怎麼辦。我敗下陣來:「我哪裡懂這些?」莊盛手疾眼快:「喜喜小姐,我懂,我懂啊。」
「莊盛你能不能有個領導的樣子?」我對莊盛使眼色,警告他,寧偉這個合作夥伴以及郭妮這個媒體均不容褻瀆,隨後我對馬喜喜建議:「你去問周森。」
我知道「周森」這個名字對在場的每個人都有意義,所以我控制了我的音量,但馬喜喜不知道。她心神不寧,口無遮攔:「周森他也不接我電話,都三天了。畢心慧,我孤軍奮戰,六神無主。你說,他會不會是成心躲我啊?」
「不會。」我斬釘截鐵。姑且不論那百十來萬的投資還尚未有個結果,而是我所認定的周森,坦蕩得根本跟「躲」字扯不上任何關係。
「周森他最近有要事纏身。」開口的是郭妮,語調不咸不淡地就像是在播報新聞。
「你是誰?」馬喜喜這才意識到,我們的對話有人旁聽。
「什麼要事?」我的自制力面臨決堤,直覺告訴我,這「要事」絕非好事。
第八十六話:爆發
我搜索了有關「安家家紡」的最新新聞,除了一場工廠大火之外,別無負面說法,而關於那場大火,似乎有人故意屏蔽了細節,寥寥數句,皆是官腔,毫無內涵,事件起因正在調查中,人員傷亡也正在統計中,換言之,就如郭妮所言:無可奉告。
我形式化地撥了周森的手機,果然無人接聽。隨即我將電話打到周森的公司,費盡周折才接通了刑助理,開門見山:「我要找周森。」刑助理似乎已對我網開一面,可猶豫再三,也僅僅交待出周森目前不在北京這一條訊息。我又找莊盛拿到郭妮的電話,不過得到的還是原封不動四個字:無可奉告。
我罷工似的闖入莊盛的辦公室:「我要請假。」
「畢心慧你瘋了?」莊盛正在酣暢淋漓地挖鼻孔,他如觸電般收回手,「『合璧』正處於破繭成蝶的關鍵時期,你請個鳥假啊,不批。」
「那我辭職。」我要挾道。
莊盛百鍊鋼化繞指柔:「我的慧啊,出什麼事兒了?天塌下來哥哥給你頂著。」
「周森可能出事了。」我已不吐不快。
「郭妮是說他要事纏身,大老闆哪天不要事纏身?」莊盛認為我小題大做。
「他工廠起火了,」我雙手撐在莊盛的辦公桌上,居高臨下,「我聯繫不上他,說不定他當時在場,燒得面目全非。」
「去去去,別瞎說,不帶你這麼咒人的。」
「我要請假。」
第八十七話:阿梁
京石高速的路牌通通換成了京港澳高速的字樣,這令我倍感悲壯,好像是要一路尋找周森,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手心不停地冒汗,在褲子上擦了又擦。我設想了千百種的可能,比如周森失明了,毀容了,比如他至今仍陷在昏迷中,而醫生說他是否能甦醒,還是個未知數。我勇敢地去為每一種可能做著心理建設,但卻逃避著那條底線,我無法想像周森葬身於火場的後果,無法想像我今後再也見他不到。
高速路旁「安家家紡」的廣告牌依舊矗立,那日我飢腸轆轆,買下兩枚驢肉火燒的小飯館也依舊在營業。小鎮的道路易於辨認,往往是筆直的一條公路,鮮有岔口拐角,一切建築都坐落在公路兩旁。
我好似熟門熟路地就找到了周家的房子,院門口的兩扇大鐵門緊閉,毫無生氣。我松下一口氣來,至少,這家並不像是在辦喪事。莊盛說的對,自從我聯繫不上周森,我就沒有停止過「咒」他。
我開始敲門,手掌漸漸發紅,但始終無人來應。
我抓住路過的大嬸:「請問這家是姓周嗎?」
大嬸拍著匈部給了我肯定的答案,並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這兩天一直沒見著周家有人出入,八成是出遠門了。周森?你說森子?也沒見著。廠子著火了,聽說火苗不小,半宿才撲滅。在哪?聽說是東邊那片。
我憑藉印象往東邊駛去,兜了幾處周森的廠房,無一處有火災後的跡象,但每一處都停了工,沒有機器的運作聲,也沒有工人出入。夜色已來襲,曾生機勃勃,徹夜勞作,熱火朝天的這裡,如今卻寂靜得可以聽見蟲鳴。我伏在方向盤上,濃烈的懼意從心底迅速攀升。就在這時,一張臉孔突然貼上了我的車窗。
將我嚇得險些暈厥的,只不過是個甫成年的男孩子。我見過他,他是負責fèng紉的工人,個子小小的,穿花短褲和塑料拖鞋,管周森叫「森哥」。周森說過,他是個難得細心的男孩子,手工比女人還要細緻。我定下心來,再一定睛,才注意到他身後還跟著那條叫「大福」的狼狗,在他的指示下默不作聲。
「你什麼人?」男孩子的目光充滿戒備。
「我是周森的朋友,」雖然忌憚大福,但為了表示誠意,我還是跳下了車,「我們見過,你叫阿梁對不對?」
男孩子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仍不友好:「你來幹嗎?」
第八十八話:見鬼
我到底還是找來了著火的廠房跟前,不過,也僅僅是「跟前」而已了。四周圍嚴密地圈著隔離墩和隔離帶,雖不至於阻人前行,但至少令人敬畏。夜色下,焦黑的廠房倒並無駭人之處,空氣中殘留的煙味,也必須要用力聞才能聞到。
「有人嗎?」我鼓足勇氣開口,聲音雖洪亮,但卻具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