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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35 作者: 唐欣恬
    我這一分神,還來不及回應孔浩,他那邊就急匆匆地掛斷了電話,不管是不是心甘情願,總之是與一身清慡的李真團聚去了。

    孔浩對我的傷害溫吞得就像是一種磨鍊,磨著磨著,我的心就生出了繭子,有些硌得慌,卻漸漸失去了疼痛。他待我不薄,在對我不起後,自身日漸醜陋,除了自私自大,左搖右擺之外,頭腦也愈加渾沌,試想,他若仍頂天立地,活得風生水起,也許我此生都會對他念念不忘。

    我終於不得不想念周森,就算不去揣摩今晚他招不招架得住馬喜喜的攻勢,會不會將我畢心慧拋到九霄雲外,我也不得不假設買兇襲擊孔浩的人,就是他。孔浩抬手扇了我耳光,而周森則指使人擰斷了孔浩的胳膊,這聽上去,竟也合情合理。我撲到水池前,捧起冷水拍打額頭,卻仍熄滅不了思想中齷齪的火苗。我壓抑不住那股念頭,巴不得那幕後主使就是周森,似乎這是證明他對我情深意重的最佳途徑。

    王墨在第二天致電我,說要請我吃飯,我拒絕:「總不能幹吃飯不說話吧?可我實在不知道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我來找話題,我保證,絕不冷場。」我依稀從電話中聽見王墨捶擊匈部的聲音。

    王墨的話題露骨得令我渾身不自在,而他也是窘著一張臉:「畢心慧,你和孔浩還有激情嗎?我的意思是,那種激情。」

    第六十話:性趣

    酒壯慫人膽,王墨這番話說得我是目瞪口呆。馬喜喜從未跟我說過她跟王墨的房事,無溢美之詞,也無抱怨。這會兒的王墨坐在我對面尷尬不已,在這事兒上,男人厭倦女人似乎是理所應當,摸著摸著,當初的神魂顛倒自然淪為索然無味,可若是換做女人對男人提不上興趣,男人就算沒臉火冒三丈,十有**也會耿耿於懷。

    馬喜喜對於房事的消極深深刺痛了王墨的自尊,他一面設想馬喜喜是不是另有他人,一面也另尋了「她人」來證明自身的功力。結果顯而易見:三番兩次過後,那個「她人」險些忠誠到了生是王家人,亡是王家鬼的地步。只可惜,王墨不知不覺地泥足深陷,培育出結晶來,這下就算馬喜喜在他心中仍重如泰山,他也做不出視骨肉為鴻毛的畜生事來。

    我才將爛醉如泥的王墨塞上了計程車,就給馬喜喜打了電話。事實上我早就想打給她了。

    「你方不方便說話?」我小心翼翼,怕周森已對馬喜喜束手就擒,更怕馬喜喜說沒空和我嘮嗑,說她和周森正不可開交。

    「跟你畢心慧,我隨時都方便。」馬喜喜果然又變回一條好漢,嘴上抹蜜。

    「那請問,」我如釋重負,話開始說得無比順滑:「你有沒有失去『性趣』的困擾?」

    馬喜喜悟性頗高:「你對孔大翻譯沒『性趣』了?」

    為了保全王墨,我不得不犧牲孔浩,我的默不作聲令馬喜喜以為我在默認:「你沒聽說過愛情久了就變親情了?你跟一個親人還講『性趣』,惡不噁心?抱在一塊兒有安全感就行了,幸運的話,趕上個冬暖夏涼的,那就算你賺到了。」

    馬喜喜這一個形同三心二意的不貞女子,竟有如此認命的理論,委實叫我佩服。可恰恰相反,王墨那一個貌似老實巴交的男人,卻竟對那檔子事一絲不苟斤斤計較,這簡直註定了他們二人會有緣無分。第61——64章  第六十一話:自相矛盾

    那晚我跟隨周森趕赴河北,在他周家的院子裡,我們親吻得險些無法呼吸。我無比俗氣地問道:「你和喜喜……」問到一半我收了聲,不過周森還是給了我答案:「我喜歡過她。第一次見她時,她正在吃飯,板著臉狼吞虎咽,很有趣,很自然。」

    我和周森席地而坐,我曲著腿,雙臂抱著膝蓋:「喜喜說你喜歡她的女人味兒。」

    周森幾乎忍俊不禁:「所以後來她在我面前變得有些扭捏,刻意。我並不是說那樣不好,其實男人應該希望女人有些『有心之舉』,對嗎?」

    「對,那代表我們在取悅你們,你們應該感恩。」

    「所以說,是我不識相。」

    我抿著嘴微微笑了。我把頭埋得低低的,故意讓兩側的頭髮遮住了臉,以免周森察覺我的笑意。我相信他,他所中意的馬喜喜可以打著赤腳盤著腿,可以像餓鬼一樣將臉埋入十幾塊的盒飯,甚至可以在聽交響樂時鼾聲如雷。馬喜喜何其幸運,對於周森,她本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自然而然,可她又何其不幸,自作聰明地矯揉造作,用餐時只吃沙拉,走幾步路就嬌喘連連,並說自兒時開始,就受高雅藝術的薰陶,弄巧成拙。

    「冷嗎?鄉下不比城裡,溫差大。」

    「你和喜喜,有沒有……」我並不覺得冷,再度欲言又止,找不到含蓄的詞彙可以替代「上過床」三個字。

    「沒有。」周森仿佛會讀心術,我難以啟齒的,他通通可以領會。

    第六十二話:原配

    姓刑的助理一副公事公辦的幹練姿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周森他很忙嗎?」我沒時間猶豫。刑助理已邁開大步,稍縱即逝。

    「周先生每天都很忙。」刑助理笑容和善,言辭嚴謹。我正後悔出言唐突,她卻大發慈悲:「他今早去了首爾。」

    我連聲「哦」了幾聲,好似公雞打鳴。刑助理對我的侷促視而不見,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身為周森的助理,她的日常事務中必定包括應酬周森的女人,安排約會,或者搪塞婉拒,送花送物,也許也包括送魚。我一定不是第一個打探周森行蹤的女人,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賈小姐的婚期訂在了九月六日,從最初的洽詢,到如今的簽訂正式合同,她始終未登「合璧」的門,次次都由我送上她的門去。婚禮將在西什庫教堂舉行,那裡可容納千人,賈小姐非常滿意:「我們的親友非常多。」

    莊盛翻閱著合同,看了簽名,又看了身份證的複印件:「以她老公的名義簽的?」

    「她說男人是一家之主。」我傳達了賈小姐的觀念。

    「一臉橫肉。」莊盛用筆尖戳著那男人的臉。

    「你這麼邪惡的人,真不配從事這麼神聖的工作。」我搶下合同,裝入牛皮紙袋。

    第六十三話:線索

    第二天一早,馬喜喜比要上班的我更早洗漱完畢,說是約了周森吃早餐,談生意。我無暇好奇於馬喜喜與周森會有什麼生意好談,脫口而出:「他回來了?」

    馬喜喜描眉畫眼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頓:「回來?從哪回來?」

    他不是去了首爾?刑助理唇紅齒白,字正腔圓,她的的確確是說周先生去了首爾。近日我不曾過問馬喜喜出擊周森的戰果,除了薛平重返馬喜喜的舞台之外,另一個原因就是我以為周森出了國門,那麼他們二人遠隔千里,就算心有餘,力也不足,這叫我倍感心安。

    馬喜喜的臉在我眼前倏然放大:「畢心慧,你丫是不是又干踐踏咱友情的事兒了?」

    「去你的。」我膽小如鼠,不得不虛偽,「我的意思是周森回到你身邊了?」

    馬喜喜回到鏡子前:「小菜一碟。這些天我們天天見面。」

    我的胸口猶如塞滿了棉絮,我倒寧願痛痛快快吐出一口鮮血來,也好過這折磨人的窒息感。我原以為堂堂正正的周森,居然是個騙子,他之前一言一行越君子坦蕩蕩,就越說明他手段之高明,人格之低劣。直到馬喜喜意氣風發地出了發,我仍在浮想聯翩。周森已幻化為見fèng插針的小人,趁我這名無知少女的戀情產生危機之時,將我**,百般蠱惑,哪想到已冷掉的馬喜喜再度投懷送抱,他自然樂得天上掉餡餅,吐掉我這略微難啃的骨頭。為防止我糾纏他?所以說去了首爾?那不如乾脆說去了火星,下了地獄。

    孔浩遇襲一案在冷卻了幾日後,又再度升溫。我早已盤算過,這等並無大礙,又無頭緒的案子,八成會不了了之,不料,孔浩見我按兵不動,民警辦事也不利,只好親自提供出了周森這一線索。於是,我又一次跟戴大殼帽的同志產生了交集。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周森的男人?」

    「認識。」

    第六十四話:美言

    在皇城根公園看見周森時,我有好一會兒都以為自己看走了眼。我險些大驚失色,無法面對這個我掛念他已掛念到了產生幻覺的事實。如今我已把夢見孔浩作為美夢,就算睜眼後會感覺到一種猶如初被截肢般的絕望和殘缺感,但至少那可以彰顯我的長情。至於周森,則恰恰相反,我對他的思量有百害無一利,那只能代表我善變,有眼無珠,死不悔改。

    可那分明就是周森,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周森,他穿著黑色的polo衫和卡其色的長褲,戴著深茶色的墨鏡,遮住了他那雙精明的眼睛,但我還是可以萬無一失地認出他。他的背景是古舊的紅磚城牆,整個畫面不倫不類,顯得並不真實。

    「畢小姐?」招呼我的人並不是周森,而是跟周森齊頭並進的寧先生寧偉,適才我完全忽略了他的存在。

    「啊,你好。」我將目光集中在寧偉眉毛上的一顆痣上,已達到聚精會神的效果,「看來我來得太早了。」我看了看表,才一點半,我約了他兩點見面。

    「來得早也是來得巧。」寧偉對我的態度一次比一次親和,而原因就包含在他下一句話中,「再晚就碰不上周總了,之前周總可是沒少為你美言啊,說你們『合璧』多麼實力雄厚,說畢小姐你多麼敬業。」

    這下我無法再漠視「周總」了,顯然這姓寧的諳知我和周森並非陌路,而倘若不出意外的話,眼下他對我的笑臉相迎,甚至「合璧」將承辦的他的婚禮,以及「合璧」拿下皇城根公園租賃權的星火希望,多多少少全要歸功於周森的面子,以及「美言」。周森取下墨鏡,恬不知恥地直視著我,微笑中儘是得意,像是在說:畢心慧,還不速速叩謝?

    「我們改日再聚。」周森與姓寧的握手,就要告辭。

    「一定一定,好好聚聚。」受周森所累,我對寧偉的印象迅速滑坡,感覺他就像一條趨炎附勢的哈巴狗。

    周森對我並無一言,只是點點頭。我已亂了陣腳,喧賓奪主,率先向寧偉的辦公室走去。寧偉追上我:「畢小姐和周總很熟啊?」也許在他以為,我和周森的情意已高深到意會勝於言傳的地步。我不置可否,徒留他口沫橫飛:「周總不光生意做得成功,做人也很仗義。」

    「是,總而言之,總而言之,他有通天的本事。」一邊說,我一邊誇張地豎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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