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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15 作者: 唐欣恬
    第八十九話:誰要離婚

    我問黎志元:「我帶什麼禮物賀壽比較合適?」黎志元說:「你人到就好。」我不依:「怎麼能空手?豈不是要被人笑我白吃白喝?」我換了方式,又問:「黎叔叔平日有什麼愛好?」黎志元道:「他愛畫畫,國畫。」於是,我買了一套毛筆充作禮物,粗粗細細,長長短短,齊全極了。

    這是我第一次登黎志元的家門。我萬萬沒想到,黎家是這麼一番文人風格。它有最儒雅的奶白色牆壁和最質樸的原木色地板,有書香和墨香混跡,還有,一幅幅或氣勢磅礴或惟妙惟肖的字畫。它與我那魏老闆富麗堂皇的魏宅大相逕庭,我不禁瞠目結舌。

    傑茜卡見了我,像女主人一般過來招呼:「溫妮,歡迎歡迎。」我訕笑:「不用招呼我,你去忙你的吧。」傑茜卡不依不饒:「帶了什麼賀禮?」我搪塞:「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哪知,傑茜卡一把奪過我手中的袋子,翻看起來。只一眼,她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扭向黎家二老:「叔叔,您快來看啊,有人送了您上美術課的畫筆呢。您看看,這筆能不能畫出您這等傑作。」傑茜卡說「這等」二字時,手向著牆壁上的字畫揮指了一把。

    我的臉騰地就紅了。人家堂堂黎老先生有如此才情,而我,竟送了他一套花里胡哨價值區區二百元的毛筆。我恨不得將黎志元撅成兩段,誰讓這傢伙輕描淡寫說他爸爸「愛畫畫」的。

    黎老先生拿著毛筆笑容可掬地向我走過來了。我真懷疑,他會不會把這一根根的毛筆插在我頭上,再把我攆到門外。不過,他說:「你是溫妮,對不對?」我點點頭,急急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該,我真不知道。」我語無倫次,黎老先生卻開懷道:「沒事,沒事。我這等功力,用什麼毛筆都能作出好作品的。哈哈。」我也隨著他哈哈起來,不再感到難堪。

    黎老先生又說:「小兒常常和我們提到你,他說你善良,不做作,難得得很啊。」我一下笑出聲來。黎志元?小兒?好老的小兒。我的臉又紅了:「他太誇張了,我最平凡不過了。」我一不小心,瞥見了傑茜卡。她一副失策的憤憤,我卻不忍起來。老天爺有著天底下最平衡的一本帳,收入,支出,筆筆工整。於是,有人贏,有人輸,有人好受了,就定要有人不好受。

    我們人人也都有一筆帳,只不過,太多太多的爛帳讓人只想視而不見。若是沒人去翻,我們才不會自己動手。而肖言,就是我的一筆爛帳。

    黎家的壽筵還沒上菜,就又有人來翻我的這筆爛帳了。我聽見,一個男人說:「這類婚姻,再堅固不過了。」另一個男人說:「那倒未必,年紀輕輕的小孩子,哪來的大局觀?」這二人話雖說得籠統,但我還是想到了肖言和喬喬。他們這兩個小孩子,是被活生生地逼出了大局觀。其一男人又說:「這才剛結婚,就傳聞要離婚,不知道是不是捕風捉影。」另一男人道:「但願是真的。這樣,『合振』有了麻煩,我們的產品才好銷啊。」語畢,二人大笑。

    我愣了。這世上會有幾個「合振」?這世上又有幾對甫結婚的男女會由於離婚而給「合振」帶來麻煩?我正想走上前去問個明白,黎志元就向我走來了。他走到我面前,問:「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黎志元這麼一問,我才覺得,身體著實不舒服起來。我說:「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黎志元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想了想說:「好吧,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第九十話:茉莉要結婚

    我坐在車上心神不寧,黎志元的司機問我:「溫妮小姐,要不要去醫院?」我搖搖頭:「不要。」這一搖,我覺得腦袋裡的零件像是七零八落了一樣,叮咣作響。

    我回到家撲到電腦前,上網搜索「合振」的新聞。果真,有傳聞說肖喬兩家的如意算盤不過是黃粱一夢,說「合振」會隨著肖喬兩家婚姻的破裂而分崩離析,還說肖家獨子玩世不恭,惹得喬家小姐以淚洗面。傳聞繪聲繪色,唯恐天下不亂。

    我在房間裡踱來踱去,丁瀾探進頭來:「你不是去祝壽了嗎?」我道:「黎老先生是壽比南山,我怕是要英年早逝了。」丁瀾又把身子探了進來:「出什麼事了?」我又道:「聽說,肖言要離婚了。」丁瀾眼睛瞪得圓圓的:「哪裡聽說的?他不是才剛結婚?」我把丁瀾拉到電腦前:「你看。」

    才一眼,丁瀾就長舒了一口氣。她說:「這類新聞,十有八九是假的,還有一二是誇大其詞。」我一聽,也舒了一口氣。丁瀾覺得納悶了:「你不希望他們離婚?你希望他們白頭偕老?」我也納悶了,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希望什麼在怕著什麼。

    我躺在床上,看著窗外的天空。天空中有兩顆最亮的星星,它們化成了肖言的眼睛。肖言眨著眼睛問我:「溫妮,我離婚了。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吧?」我閉上眼睛,不願再睜開。

    黎志元發簡訊給我:「好好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我應允。我欠黎志元的。他給了我太多,要的卻太少。

    我接到茉莉的電話,她說她和則淵準備結婚了。我嚇了一跳:「這麼快?」茉莉卻振振有辭:「不快了。我愛他好久了。」而則淵卻愛她好「不久」。男人膽小如鼠,在一類女人身上跌過跟頭,下一次就馬上投入另一類女人的懷抱。這等膽小倒是無傷大雅,只是要長久才好。別到頭來,又說自己還是愛獨立的那一類。

    茉莉問:「你會不會來美國參加婚禮?」我紅了眼眶:「我儘量。」要是真會再去到美國,目睹好友批上婚紗,戴上婚戒,我該會怎樣的思念肖言?怕是那思念定是要像一頭悍獸,將我囫圇吞下,連根骨頭也不吐出來。

    我旁敲側擊魏老闆:「近期,我們要不要參加美國的什麼會議啊?我們有沒有什麼美國的公司需要走訪啊?」魏老闆上下打量我,說:「傑瑞,你怎麼披上了溫妮的皮?」我撇撇嘴:「沒有就算了。」正要走,魏老闆又叫住了我:「想回美國重溫舊日情懷啊?我看看吧,儘量給你安排。」我給魏老闆深深鞠了一躬,卻被他喝斥:「幹什麼啊?遺體告別啊?」我一邊搖手一邊告別了魏老闆。

    我媽打電話,說要來上海看我。我問:「怎麼這麼突然啊?」我媽說:「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有人把你逼到牆角,你不住地喊救命。」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媽,您怎麼也迷起信來了?」我媽強詞奪理:「這不叫迷信,這叫母女間的心靈感應。」我不屑:那時我撞車撞得頭上冒出個大包,怎麼不見您來感應?我媽又說:「機票我買好了,明天下午就到啊。」我五官皺到了一起,心想我媽要是來了找我要女婿,我該去哪兒捉個壯丁回來。

    莉麗雷厲風行,找起北京的工作來了。我慫恿她:「還工作什麼啊?讓程玄養著不就好了?」莉麗伸出右手食指搖了搖:「女人需要經濟獨立。」我向她豎了豎大拇指。經濟獨立了,誰離開了誰,都不會餓死。

    第九十一話:媽媽大人的希望

    第二天下午,我去機場接我媽,我媽老生常談說我瘦了,還說:「眼睛都凹下去了。」我回她:「凸出來的那是金魚。」我媽又說:「就你一個人來接我啊?」我又回她:「不然您想我請人來舞獅嗎?」我媽一定覺得我不孝極了。

    我把我媽送到家,就折回公司上班了。我找葛蕾絲簽到,她卻不在自己的位子上。莉麗朝我拋了一個眼色,我就跟著她去了洗手間。莉麗在確認了洗手間中沒有旁人後,說:「剛剛魏老闆讓我往葛蕾絲的卡上打八千塊錢,還讓我招聘新的秘書了。」我大驚:「啊?辭退了?」莉麗又把她右手的食指在我眼前搖了搖:「我們親愛的魏老闆被勒索了。」我又大驚:「勒索?」

    這時,葛蕾絲推開洗手間的門,進來了。我和莉麗忙洗手的洗手,梳頭的梳頭,倒像被抓了把柄一樣。葛蕾絲見狀,說:「溫妮,明天我就不來了。我換了工作。」我還理不出頭緒,問道:「哦?換了什麼工作?」葛蕾絲大大方方:「莉麗沒告訴你?有個老外,讓我教他中文。」我又說:「家教啊,不錯。」葛蕾絲瞟了我一眼,說:「說是家教,還不就是想包我。」我恍然大悟:「那也不錯。」葛蕾絲對我的「不錯」感到意外,她也許以為我會說什麼「你醒醒吧」諸如此類。

    我和莉麗走了。莉麗說:「她剛剛告訴我時,我嚇了一跳。想不到你這麼鎮靜。」莉麗又說:「葛蕾絲跟魏老闆上過床,還偷偷留了證據。她現在要走了,這筆錢不敲白不敲。」我想不通:「魏老闆就這麼束手就擒了?」莉麗道:「他說就認倒霉了,花點錢,打發一個瘟神。誰讓這次看走眼了呢。」的確,魏老闆這眾多鶯鶯燕燕中,對他用這等絕招的,葛蕾絲是第一個。他常常誇誇其談:「我的女伴們,都被我安排得服服貼貼。」可惜,如今,出了個不服的。其實,魏老闆花幾千塊錢就像打個噴嚏一樣。至於葛蕾絲,就這樣把自己和噴嚏的價值劃了等號。

    坐在位子上,我倒不鎮靜了,心裡烏塗塗的一團。人生沒有明燈,葛蕾絲沒有,我也沒有。但她卻比我磊落,想要什麼就去要什麼,而我,什麼都不敢要。

    魏老闆把我和莉麗喚進了辦公室。他說:「你們兩個一個為我辦外事,一個為我辦內事,就像我的左右手。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們的。」魏老闆也是落寞的。他在被手底下的女人算計後,馬上就需要手底下的其他女人來對他表表忠心。莉麗欲言又止,想必是覺得自己做不了多少時日了,卻又不忍說出口。

    我下班回了家,見我媽與丁瀾何先生二人正談得熱火朝天。我剛剛還計劃著向丁瀾借何先生用用,充當一下我媽的准女婿,想不到這一下子就泡湯了。

    我把丁瀾拉到一邊:「我媽都問你什麼了?」丁瀾道:「還能問什麼?還不就是你的男朋友如何如何?」我心急如焚:「你怎麼說?」丁瀾餵了我一顆定心丸:「就說,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抱住丁瀾:「好兄弟,好姐妹。」

    我把我媽拉回房間。我媽喋喋不休:「怎麼連你室友都不清楚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啊?你看她那個男朋友,多好,又斯文,又風趣。」我皺了皺眉。何先生風趣?那我豈不是要成笑星了?我說:「媽,我耳朵都要長繭子了。今天我們不要再提男朋友這三個字了好不好?」我媽無可奈何,心想她當丈母娘的日子又遙遙無期了。

    不過,我媽才無可奈何了一小會兒,就又有小火苗燎燃了她心中的希望。

    我帶著我媽下樓,準備去請她吃餐好的,療一療心中那道沒有女婿的傷,卻不料,一出樓口,就看見了肖言。肖言正神采奕奕地一路小跑,差點撞到我。他一個急剎車,說:「溫妮,這麼巧?你要出去?」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支吾道:「啊,嗯,我正要和我媽出去吃飯。」我媽精神抖擻地開了口:「溫妮,這位是?」我沒說話,肖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媽,說道:「阿姨,我叫肖言,是溫妮在美國留學時的同學。」我媽從精神抖擻變成了笑逐顏開,在長長地哦了一聲後,說:「而且還是我們溫妮的男朋友吧?」我還是沒說話,肖言笑了笑。在我媽看來,我們兩個人,都靦腆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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