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2023-09-21 17:07:15 作者: 唐欣恬
    我送肖言下樓,肖言走在我後面,說:「剛剛電話里聽你語氣有點奇怪,就過來了。沒想到會看見則淵和茉莉。我一下子以為回到了美國。」美國的千絲萬縷搬到了祖國的領土上,突然就讓我們感到莫名其妙的混亂了。我走在前面,問道:「你真這麼關心我嗎?」

    我被肖言拉進了他的懷裡。在樓道的轉角處,他從後面把我拉進了懷裡。他的臉就那麼順勢向我俯了下來,我的嘴唇被他的嘴唇覆著。我瞪大了眼睛,大腦停止了轉動。

    肖言的話低沉沉地送入我的口中:「閉上眼睛。」我沒有閉上眼睛,但樓道中的燈熄滅了,我們陷入了黑暗。

    那是一股我抵擋不了的力量,像河底的水糙纏繞著我的腳踝,越掙扎,越恐慌。肖言的唇移到我的耳邊,像咒語一般呢喃:「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你。」黑暗中我看見了光芒,那應該是我的淚。

    好一場任性的纏綿。有著夥伴黎志元的我,和有著夥伴喬喬的肖言,不管不顧地擁抱著,像是下一秒地球就會爆炸,一切都會一了百了一樣。

    上海已經變得濕冷了,那能吹到人骨子裡的風常常讓我自憐自艾。我在肖言的胸口抽泣:「我為什麼要來上海?我恨上海,我恨你。」肖言的手撫在我的頭髮上:「對不起,小熊。」

    我的眼前因為肖言的「對不起」而像是突然光亮了。誰也不能無休止的藏匿在夜色中,地球不會爆炸,一切不會一了百了。天光亮時,肖言還是那個對不起我的肖言,縱然他把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留給我徜徉,他也會依然笑吟吟地伴在另一個女人身旁,有朝一日再多上一隻白嫩的胖小子,繼承下他和那女人強強聯手後的產業。而我,渺小得微不足道。

    我遠離肖言的懷抱,嘴角揚了揚:「哎呀,舊情人相見,真是難免情不自禁呀。」肖言的眷愛就像一根燃燒的火柴,因為璀璨所以短暫,也因為短暫所以才更顯得璀璨。他不會對我說,小熊,跟我走吧。他不會對我說,小熊,讓我們在一起吧,一起去克服種種阻礙。我說道:「我不送你了,有機會再見吧。」說完,我往樓上跑去。

    我是料事如神的神仙。肖言,什麼都沒說,靜悄悄地任我離開,任我們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從此繼續各自錦繡前程。

    我恨上海,恨這個讓我感覺燥熱和陰霾的天空。每天都有人犯錯,每天都有人在因為犯的錯而付出著代價。我在丁瀾的房檐下抗爭她的生存之道,月月領著魏老闆從某人某處私吞來的錢,而那錢數也許還遠遠低於他支付給陪著他在沙灘上曬太陽的少女的零花錢。好不容易,認識了個堂堂正正的黎志元,說要和我來一場輕巧的交往,卻又憑空跳出一個不可一世的老太婆,說不行。而這其中的緣由,剛剛由莉麗口中吐露,還在我耳邊新鮮得滾滾發燙,讓人理不出頭緒。

    我用腳踢了一下牆壁,說了句:「真他媽不容易。」

    第五十六話:算是睚眥必報嗎

    我和茉莉躺在她給我買的被子下。我說:「快回美國吧。」她卻道:「再等幾天。」我反問:「等什麼?等著和則淵同一航班?」茉莉背過身去:「你別管我了。」她又道:「你和肖言究竟怎麼了?」我也背過身:「你也別管。」

    則淵睡在丁瀾的房間裡,又或許,他只是躺在丁瀾的房間裡輾轉反側。

    丁瀾就像水蒸氣一樣蒸發掉了,她的父母如同她的朋友一般,均不知她的去向。她倒是曾打電話去周刊請假,但上司只是說,她請了事假。

    黎志元打來電話,我說我今天太累了,明天再說吧。他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說沒有,只是累了而已。他讓我好好休息,就掛了電話,語氣中僅有擔憂和憐惜。

    好一場輕巧的交往。倘若沒有從天而降的魏夫人對我們指手畫腳,品頭論足,那黎志元真是當之無愧的夥伴。即使我剛剛才和舊情人以擁吻的方式敘舊,他也不至於來在睚眥必報。

    第二天,莉麗說我一臉倦容。我坦白道:「睡得太不好,要麼醒著,要麼做著讓人心驚肉跳的噩夢。」莉麗奉勸我:「有心事誰也睡不好,該說的話,總歸要儘早說才好。」我點點頭,約了黎志元吃午飯。

    魏老闆的秘書小姐要嫁人了,婚後只負責相夫教子,於是遞了辭呈。

    莉麗約了一隊隊的應聘者來面試,一個比一個的唇紅齒白,精緻極了。魏老闆的秘書並不好做。除了文員的基本功之外,面容還要較好,嗓音也要甜美,普通話,上海話,美國話,都要不在話下。

    魏老闆是個縱然****,卻還****得比較有道德的人。他就像個花朵,只沾圍過來的蜜蜂,至於不被他吸引的,也就與他無關。在他的歷代秘書中,不乏****的也不乏清高的,但只要勝任了工作,也就不乏器重了。

    一上午魏老闆都沒有現身,倒是便宜了公司里其他男人通通飽了眼福。環肥燕瘦,讓人眼花繚亂。他們私下裡議論,這個眉目勾魂攝魄,那個腰形婀娜多姿。我和莉麗指責他們:「你們完全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啊。」他們把我們從上打量到下,說:「你們內心更勝一籌。」

    中午,我見到了黎志元。

    我把魏夫人的話放到了第二位。我先說道:「昨天肖言來上海了,我們見過面了。」黎志元眯了眯眼睛,說:「要早知你如此坦誠,那時我絕不會請人調查你。」他又笑道:「先吃飯吧,我餓了。」我又追加了一句:「他親了我。」黎志元的笑漸漸隱了去:「其實你不必坦誠到這個地步。」

    負罪感突然像厚實的烏雲一般向我壓了過來。黎志元是我的男朋友,就算他更像是個夥伴,就算我們從未憧憬過白頭偕老,他在定義上,也是我溫妮的男朋友。而我竟這麼堂而皇之地對他說,嗨,有個男人親了我。他的確不是睚眥必報的人,可肖言的吻,也的確不應該算作「睚眥」。

    黎志元態度還是溫和:「我公司還有事,就不陪你吃飯了。」我拉住他的手,慌忙道:「對不起,我不應該那麼做。」接下來,黎志元說的話像鼓槌一樣咚咚兩聲擂在了我的心臟上。他說:「也許你和他還不想結束,那麼,我們不應該開始。」說完,黎志元就離開了我的面前。

    我追上去,再度拉住他:「魏老闆的媽媽找過我,她讓我離你遠一點。」黎志元應該為這接二連三的事而感到震撼,就像我昨天一樣。他問我:「你知道為什麼嗎?」我點點頭:「我問過我們公司的莉麗,她只知道,和魏老闆的妹妹有關。」黎志元維持著風度,拍拍我的頭,說:「其實現在我們沒必要再過問對方的事了吧。」

    黎志元真的離開了。魏老太婆如了願,我的確離黎志元遠點了。不,好像是很遠很遠了。

    我的心上喀嚓一聲,裂開一道小口子。第57——60章  第五十七話:爛攤子

    丁瀾回來了。

    她拖著個行李箱用鑰匙擰開家門的時候,是北京時間二十三點左右。我和則淵聽到大門聲,同時打開了房間門。則淵就像一個龐大的漩渦,吞沒了丁瀾全部的注意力,以至於我的存在完全被忽略了。他們一動不動,像被施了法術。

    再下一秒,他們擁抱在一起。而站在我身後的茉莉,成為了那法術的下一個被施者,變得僵直極了。

    我們雙雙關上了房間門。丁瀾和則淵一對,我和茉莉一對。浩浩蕩蕩的四個人,恐怕只有我一個沒那麼頭昏腦漲,其餘三個,全身的血液都正在往腦門上涌。

    我對茉莉說:「這是遲早的事。」茉莉躲在被子下,一聲不響。

    我也不願再多說什麼,黎志元在我心上劃的那道小口子,還在嘀嗒嘀嗒地淌血。我要是再操心這個,操心那個,也許我會失血過多,英年早逝。我是過江的泥菩薩,自身難保。

    大門又砰地一響。如今這能到的人都到齊了,還會有誰?我又打開了房間門。這次,站在另一個房間門口,和我齊刷刷地看著大門的人,由則淵變成了丁瀾。則淵走了。則淵又一次,這樣離丁瀾而去。丁瀾還是忽略著我,關上了房間門。

    茉莉坐起身來,問我:「怎麼了?」我說:「怎麼也不關你的事,你明天就給我回美國去。」上海是個多事之地,我暫時走不開,只得先把茉莉攆走。能救一個是一個。

    第二天,我去公司之前敲了敲丁瀾的房門,她沒應。茉莉還躲在被子下,也不知是真睡還是假寐。我悻悻地出了門。

    天上飄著小雨,讓人悲戚戚的。房裡那兩個女人都在胡作非為,一個說消失就消失,另一個該回美國卻不回,留下一個個爛攤子也不知在等誰去收拾。則淵又摔了門離開,而美國的曉迪還在心心念念地翹首盼著他那朵遲遲不歸的茉莉。只有我,只有房外的我,再怎麼心傷,也還冒著雨做我該做的事。我驕傲起來,為我的理智而昂首挺胸。這一挺,卻崴掉了高跟鞋的鞋跟。我頹然地想:也許女人本就不該理智。

    魏老闆把我喚進了辦公室,說私事。他問:「我媽媽是不是找過你?」我答:「是。」魏老闆說:「不用介意她的話。」我吃了一驚:「啊?」我本以為,他是要再鞏固鞏固他母親大人的勞動成果。魏老闆又說:「她哪裡懂得感情的事?」說完,還對我擠了擠眼睛,像是要體現一種心照不宣。

    我突然覺得魏老闆可親極了。雖然他賺過而且也許還在繼續賺著不義之財,雖然他換女伴就像換襯衫一樣頻繁,但至少,他對待我們這群遵紀守法的手下,還頗算厚待。

    魏老闆說:「好了,出去工作吧。」我卻問道:「老闆,您妹妹是個什麼樣的人?」魏老闆清了清嗓子,說:「溫妮,工作時間不要談私事。」我撇了撇嘴,告退了。真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明明是他開的頭,末了卻還教育了我。

    第五十八話:好一對怨偶

    沒有人告訴我魏小姐是何等人也。魏夫人根本沒和我提及她。而莉麗只是說聽說魏小姐曾和黎志元交往過,至於她的真面目,莉麗見都沒見過。而如今魏老闆,告誡我工作時間不談私事。那工作時間之餘,我上哪去逮他來為我答疑解惑?為什麼黎志元會和魏小姐分道揚鑣然後娶了個音樂愛好者?當然,他和音樂愛好者也分了道。當然,他現在又和我分了道。人生太淒涼,白頭偕老難於上青天。

    肖言打電話給我,說上海的事都已辦妥,準備離開了。我說一路順風,好好保重。我話說得像是一場遠行,一場久別。我們誰也沒提及那天在樓道的擁吻。那像一場夢,除了美輪美奐之外一文不值。我又輸給了肖言。他拍拍屁股扭回了正軌,而我,在他和魏老太婆的夾擊下,失去了我的夥伴,我的黎志元。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