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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15 作者: 唐欣恬
我沒有對黎志元提起這件事,一來是因為這真偽還沒辨,二來則是我把它默認為了公司機密。
我站在路口等黎志元,報刊亭上一本雜誌吸引了我的目光。它的封面上赫然寫著:白髮紅顏的忘年戀。我買了一本,消磨時間。
黎志元在我身後站了很久,我都沒發覺,直到我耳邊響起他的聲音:「你覺得我們算忘年戀嗎?」我把封面給他看:「你是白髮,我是紅顏。」黎志元驕傲得很:「好啊,那我們看看,等你三十歲,我四十二歲時,誰比較吸引異性。」
我爭鋒,翻著雜誌指給黎志元一行字:「你看這句說得多好,『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淒涼啊。」黎志元驚惶:「啊?有這麼嚴重嗎?」說完,他奪走雜誌,仔細念起來。
念完,他釋然:「雜誌上的男女差了三十二歲呢。」我仰臉笑著說:「我就是嚇唬嚇唬你。」黎志元用力抱了抱我:「你成功了。」
程玄給我打電話,舊事重提:「溫妮,你說我爸怎麼那麼喜歡你啊?」我大言不慚:「我身上的優秀品質數不勝數。」「不要在沒結果的感情上浪費時間了,回北京來吧。」「回北京去和你配成一對嗎?」程玄一本正經:「我知道我前一陣子犯過錯誤,不過人非聖賢。總體來說,我這個人還不錯吧?至少我們兩家還知根知底啊。」我打斷程玄的喋喋不休:「慢著,慢著。玄哥,我已經有新的男朋友了。」程玄大嚷:「啊?你不是說不會破罐破摔嗎?」我揉了揉發痛的耳朵,慢條斯理道:「我摔在他那裡,不算破摔。」
魏老闆打電話給秘書小姐,命她更改機票,提早了回上海的時間。
我能想像,那兩個白裡透紅的女人拽著魏老闆的胳膊撒嬌:「哎呀,人家還想多玩幾天呢。」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魏老闆回來的那天,是我的休息日。黎志元把他那天的公事能提前的提前,能延後的延後,為的就是要同我完成那曾半途而廢的杭州之行。
我一口應允,墨鏡和雨傘準備得面面俱到。丁瀾見狀,說:「不像是出差呀?出去玩吧?」我伶牙俐齒起來:「算你沒看走眼,我就是和我男朋友出去玩。」丁瀾並不知道我口口聲聲的男朋友就是黎志元,否則她會冷笑:虧你從前還裝清高。
西湖畔不晴不雨的,浪費了我的墨鏡和雨傘。
黎志元攬著我的肩,我在他懷裡信誓旦旦說要走上一整圈。
我的視野里灰濛濛的,湖水,天空,還有山峰。好在,它們灰得那麼美。
我問黎志元:「你會忠實於自己的感情嗎?」黎志元道:「如果不會的話,也許我會更成功。」「哪方面?」「除了感情之外的所有方面。」黎志元補充:「比如此時此刻我不該和你走在這西湖畔,我該工作。」我不滿:「你是說我成了你成功路上的絆腳石?」黎志元倒甘拜下風:「我自願。」
若肖言是我心上的一塊鉛墜,那黎志元,該是一顆熱氣球了。黎志元說得一針見血,愛情太沉重了,我們不需要。相見時的心跳,血液奔騰,不見時的刻骨思念,都有損健康,不利於長命百歲。倒不如,待在夥伴的身旁,多享受幾載春秋。
我對黎志元說:「你真好。」
第四十七話:純潔的小白兔
我話音未落,黎志元的手機便唱起來了。他為了接電話,手自然而然地離開了我的肩膀。黎志元對電話那邊的人笑了笑,說:「你喜歡就好。」我想:定是他那能呼風喚雨的前妻。黎志元沒有避開我接電話,我反而自覺地率先跑上了斷橋。
我停在橋中央,對著西湖水低低地哼唱白娘子傳奇的歌。我愈發覺得愛情要不得了,段段叫苦連天的。
黎志元那通電話持續了一段不短的時間,以至於我唱完了歌,又走完了整座橋,他才追上我。
他對我說:「跑得像個兔子。」我反駁:「是你像只蝸牛才對。」
我們真的走了一個圈。我坐在湖邊的石凳上捶完了腰又捶腿,黎志元取笑我:「年紀輕輕,還不如我這個老頭子。」我瞪他:「我們這一代愈發金貴。」
在酒店門口,黎志元問我:「我們要一間,還是兩間?」我笑著說:「反正你財大氣粗,我們要六間好了。」黎志元哭笑不得。
末了,房間還是要了兩間。因為我還沒想過要讓黎志元看見我穿著睡衣睡褲滿嘴牙膏沫的樣子。我心裡還是根深蒂固,那樣子,該是只有我爸媽還有肖言能看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正在我刷牙的時候,黎志元來敲我的房門,敲得像是有火燒眉毛的急事一般。我忙不迭打開門,於是我滿嘴牙膏沫的樣子,還是被他盡收眼底了。
我揮著牙刷問黎志元:「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黎志元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上下打量我:「好吧,既然你睡衣上還有小白兔,那我就承認我們是忘年戀吧。」我漲紅了臉:「這是事實,跟我睡衣的圖案沒有關係。」我再問:「到底什麼事?」黎志元道:「證監會發布北京那家公司的結果了,你要不要來看看那股票的反應?」我把牙刷扔回洗手間,跟著黎志元就沖回了他的房間,衝到了他的電腦屏幕前。
美國證監會還北京那家公司的清白才還了五分鐘,那公司的股票就漲了百分之十四。我看著那翠綠的數字越跳越高,對黎志元說:「你們這群人,賺錢賺得太容易。」黎志元辯證:「賠錢的時候,賠得比跳樓都快。」
黎志元慫恿我:「去找你老闆要獎金吧。」我才剛剛在腦海中描繪了鈔票,一沓一沓的,就忽然想到,我那瀟灑的魏老闆正官司纏身,若是我這時伸著手去邀功,怕是會被一腳踢飛。
我心事重重起來:「黎先生,請問,您遵紀守法嗎?」黎志元不解:「比如呢?」我歷數:「殺人放火,行賄受賄,偷稅漏稅。」黎志元大笑:「我沒那閒情逸緻。」我釋然,黎志元卻補充:「哦,對了,交通法規。我開車常常超速。」
看黎志元工作是一種享受。他的眼睛,他的手,都顯得沉穩極了。我蜷在他房間的沙發上看電視,偶爾看向他。偶爾,黎志元也會看向我。他說:「工作的時候有個觀眾真好。」我說:「我是電視的觀眾。」
困到連眨眼睛都眨不動時,我對黎志元說:「我要回去睡覺了。」黎志元離開他的電腦,走到我身邊抱住我:「就在這裡睡吧。」我在他懷裡搖了搖頭,他放開了我:「好吧,這次,就給你睡衣上的小白兔一個面子。」我笑了笑,說了句不沾邊的話:「以後,開車不准再超速了。」
回到上海時,黎志元送我到樓下,偏偏丁瀾正好下樓。她見我從黎志元的車上下來,笑得像抓到了我的把柄。我含情脈脈地對黎志元道了別,就昂首闊步地上樓了。我心想:男未婚,女未嫁,情投意合沒道理偷偷摸摸。我再一想:黎志元這廝不是未婚,而是離異。
第四十八話:止不住的悼念
公司並沒有像我想像的那般雞飛狗跳,畢竟,魏老闆若真敢吞掉客戶的錢,就不會為了區區一封律師信而手忙腳亂。
不過,管理層的會議卻是被捂得嚴嚴實實了,助理被關在會議室門外,不必做會議記錄,落得個遊手好閒。我們的分析報告在管理層眼中,也變得輕如鴻毛了。魏老闆點點頭,把報告往桌上一撂,我們就無所適從了。
後輩傑瑞私底下問我:「怎麼辦啊?」我奉勸他:「做你該做的事就行了。」傑瑞撓頭:「照這樣下去,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去美國?」我囁嚅:「會有那麼一天的。」
程玄遵從程爸爸的諄諄教誨,又來問我「破罐破摔」的細節。
他說:「溫妮啊,你可不要走錯路,做錯事啊。」我對他直話直說:「前不久,是誰誤入歧途的?」程玄咳嗽兩聲,換了話題:「最近,石油的價格漲了不少啊。」我哈哈大笑,把話題又擰了回來:「玄哥,你讓咱程爸爸放心,我一定給你介紹個最好的女朋友。」
我想到了莉麗小姐,她對我說過,她喜歡北京男人的幽默。但這事還是令我堪憂,因為莉麗也說過,找小姐的男人是禽獸。
黎志元是個非常稱職的夥伴。
他盡心盡力地不讓我風吹日曬,不讓我餓著渴著,以至於我會在思念肖言時,有了一種如影隨形的負罪感。我常常為此難過,因為,我還是常常思念肖言。
對我而言,肖言就像一隻我愛不釋手的瓷器,但是砰的一聲,它摔碎了。我收藏著它的殘骸,日夜拿在手裡悼念。我會忿忿: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摔碎?為什麼不能等它積了塵土,斑駁了色彩,失了我的寵再摔?那樣,也許我就能僅僅留給它一聲哀嘆了。
天氣熱了又冷,冷了又熱,我的白色裙子還在穿,涼鞋和髮夾也都沒有變,我還是一副當初肖言愛上我的模樣。我給肖言打電話,對他說:「我就要忘記你了,所以你對我說說話,讓我聽聽你的聲音。」肖言的聲音傳來:「我們誰也不會忘記誰。」
黎志元公事纏身,於是我拎了晚餐到他的公司。
我騙他的員工說:「我是來送外賣的。」
員工去通報,黎志元見了我,大大方方把我帶進了他的辦公室。我對他說:「我現在一餓,就想起你。」黎志元滿意道:「這很好,這說明你一天要想起我五六次。」
吃過飯,黎志元親自把餐盒拿了出去。我心想:我在送外賣的中間,應該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不知道是巧還是不巧,正在我洋洋自得時,卻瞥見了黎志元文件柜上的一個大信封。
那大信封上只有一個字:肖。
全中國人民中,不知道有多少個姓肖的,我想,肖言在其中,應該就像滄海一粟,但是,我還是伸了手,像不道德的賊一樣窺探了其中。
信封中有文件,也有照片,而照片中最上面的一張,就清清楚楚地告訴我:姓肖的,也許還遠遠不夠多。第49——52章 第四十九話:文質彬彬的劊子手
照片拍攝於肖言所在的城市,更確切地說,是肖言所在的公司的門口。那個門口,我出差時曾藉機看過一眼。那一眼,像個照相機一樣,喀嚓一下,就把影像留在了我的腦子裡。也許,在經歷千秋萬代之前,那影像都會在我腦子裡神不知鬼不覺地藏著。
照片中的主角自然是肖言,他行走中手臂的擺動幅度和被風微微吹揚的頭髮都自然極了,幾乎要栩栩如生起來。我伸手去撫摸他的臉。
黎志元推開門,我下意識地與他對視。我說:「不要過來。」黎志元走進辦公室,關上門,背靠在門上,沒有走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