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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15 作者: 唐欣恬
    不過,這個車禍千真萬確讓我受益匪淺。醫藥費自然沒有危及我的錢囊,而且,還有一筆不菲的所謂精神損失費的款子入了進來。魏老闆放了我三天帶薪的病假,畢竟,我這好歹也是工傷。除此之外,他還遣莉麗小姐給我提來了大包小包的滋補品。我在家裡,頂著那一天小過一天,眼看著就要平復了的包,好吃懶做。美中不足的是,黎志元和程玄,再加上我爸媽,輪番打電話來滋擾我,還口口聲聲說要我「靜養。」我納悶:他們這是安的什麼心?

    第三十五話:我是棟樑

    車禍那天,則淵在我家。晚上六點多時,他來敲我房間的門,說我上電視了。我說:「則淵,這種騙人的小把戲,和你金光燦燦的形象太不符了吧。」則淵一臉認真:「不騙你,真的。新聞上說今天一啟車禍,有傷者兩人,一男一女。」

    我衝進丁瀾的房間,嘴裡叨咕著:「真的?真的?」不過,丁瀾的電視上已經是有關科技發明之類的新聞了。則淵跟過來:「真的,還有你一個鏡頭呢。」我歡喜:「我真了不起,上了新聞了。」我像沒事人一樣大搖大擺回了房間,完全不像一男一女兩個傷者中的那「一女」。

    再上班時,魏老闆正在和小沃前輩討論G公司的股票。

    小沃前輩從基本面技術面兩方面闡述G公司一片光明,而魏老闆則篤定它的股價已經沒有上升的空間。我保持中立,因為其實G公司並不在我所包涵的範疇內。末了,魏老闆靈機一動指著我對小沃說:「他們公司把我們溫妮的頭都撞了,我怎麼還能買他們的股票?」我忙撇得一乾二淨:「老闆,我沒事。您要客觀啊。」

    其實事實上,無論是我,還是小沃,或者其他人,都不曾懷疑過魏老闆的客觀。他有睿智的判斷,卻往往習慣於給那些判斷貫上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譬如,G公司害我撞到了頭,所以我們不買他們的股票。

    小沃氣不過,說:「好吧,那我們做空。」魏老闆依舊反對:「不,股價雖不會漲,卻也沒什麼機會跌。」於是,我們對G公司置之不理了。

    之後的事實證明,G股票的價格的確穩穩噹噹地要死不活著。小沃前輩心服口服,對我說:「魏老闆每天看的,聽的,想的,勝過十個你加十個我。」我問:「那我們還有存在的意義嗎?」小沃點點頭:「百密一疏,而我們要負責那一疏。」我恍然:原來我就是個補漏洞的而已。我振作道:等有一天,我能給百密一疏的人補上了那一疏,那我就是響噹噹的百密而無一疏了。

    上海的濕熱一日勝過一日,就像我的勤力。我天天迎著朝陽上班,伴著星星月亮下班,和上夜班的操盤手越來越熟捻,以至於他懷疑到我撞車時真的撞壞了頭。他說:「索性讓魏老闆開著輛車帶著全公司的人撞一次,都撞成你這樣,智商不下降,還越來越任勞任怨。」我嚇唬他:「你可千萬別偷懶,要不然,我一天二十四小時兩班輪番,取代了你。」

    每每回到家,我就只剩下洗澡睡覺這兩件事了。我在心裡默念:肖言啊肖言,你把我鑄造成鋼鐵棟樑了,公司會記住你,社會會記住你的。

    黎志元終於打電話來催我:「溫妮,你還欠著我一餐飯。」我說:「行,你挑地方吧。」

    黎志元開車來接我,說我瘦了。我說那是因為我頭上的包沒了,所以顯得臉小了。黎志元堅持:「就是瘦了。聽說你現在工作很賣命啊。」「聽說?聽魏老闆說的?你不要總是跟他打聽我,免得他誤會。」「我和他認識二十多年了,能有什麼誤會?」二十多年了?我終於把黎志元和魏老闆歸結為了朋友,而不僅僅是同行。

    我轉過臉對著黎志元,很直接地問:「可以問你的年齡嗎?」黎志元告訴我:「三十六。」他和我同屬一個生肖,大我整整十二歲。

    黎志元帶我去吃了上海菜。一餐飯,他的電話沒完沒了的響,根本沒吃上幾口菜,我倒是不怕吵,吃得酣暢。我抽空誇獎黎志元:「今天我才覺得你像個有工作的人。」黎志元不贊同:「你膚淺。今天是我的失敗。事情沒交代好就溜出來吃飯,結果自作自受,吃也吃不好。」

    黎志元抽空問我:「你和你男朋友進展的順利嗎?」我答非所問:「聽說,你們不應該關心這種事情啊。」這是丁瀾說過的,我記下了。黎志元困惑地皺了皺眉:「什麼叫這種事情?」「就是我有沒有男朋友,進展得如何等等。」黎志元喝了口水:「我有一點關心,因為,我有一點喜歡你。」我從容地還在吃菜:「我知道啊。你想跟我交易對吧?」我壓低聲音,繼續道:「你請我吃飯,帶我出去玩,或者送我些金銀,然後讓我和你上床,對吧?」黎志元大笑:「你還真有自信。」笑完了,他一本正經地說:「說好了的,你請這一餐。」我更賣力地吃菜,心想這一大桌子菜,得多少錢啊?不能浪費。

    不過末了,錢還是黎志元花的。我爭不過,只得說:「好吧,反正我也沒吃多少,你請就你請吧。」黎志元諷刺我:「沒吃多少?你究竟想吃多少啊?」

    第三十六話:有太多事比愛情來得重要

    我打電話給程玄:「玄哥,你說我現在算大齡女青年嗎?」程玄道:「不算,不過接近了,一眨眼就該算了。」我又問:「那我還能不能再單身幾年?我找不到結婚對象怎麼辦?」程玄在忙工作,敷衍我:「這問題你去問你爸媽,實在不行了,我就當你結婚對象。」我大笑:「蛤蟆,你忙吧,天鵝要掛電話了。」

    我打電話回家,問:「媽,您能接受我晚婚嗎?」媽媽敏銳:「你男朋友想晚婚?」這次,我理直氣壯壯如牛:「我真的沒有男朋友。」

    肖言還是在我心裡,滿滿當當的。每每想到我也在他心裡,我便不想讓自己忘記他,不想讓自己走出那段已成為過去的感情。我甘願寂寞地守護著那感情,能多守一天,就多守一天。那感覺,像是一個人堅守著一座廢城,不離不棄,孤獨,卻驕傲。

    丁瀾和則淵終究是出了事。

    則淵無意中,聽到了丁瀾採訪用的錄音機中有一段聲音,而那聲音,錄於丁瀾和一個男人纏綿之時。則淵大怒,打了丁瀾一個巴掌。則淵頭都不回就走了,丁瀾嘴角流了血。我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無所適從。

    丁瀾號啕大哭。我嚇壞了,我從不曾見丁瀾這般失控,她一直都成竹在胸,左右逢源的,如今,卻是這般。我忙跑過去抱住她,她在我懷裡顫抖,幅度大得連我都隨著顫抖了。她大聲地喊:「我愛他啊,溫妮,我愛他啊。」我沉默,無言以對。丁瀾抓著我的手,說:「溫妮,你幫幫我,幫幫我。」我問她:「我該怎麼幫你?難道我去對則淵說,丁瀾的愛和丁瀾的身體,是兩回事?」丁瀾鬆開我的手,癱坐在地上。

    我跑出去找則淵了。愛情太傷人,因為它總是那麼輕而易舉,易如反掌地敗下陣來,敗給時間,距離,敗給金錢,名利,甚至敗給一些說不出名堂的東西。

    我跑到樓下,就停住了。我又返回了家,返回了自己的房間,因為我不知道該和則淵說些什麼,就像我也不知道該和丁瀾說些什麼一樣。丁瀾還在哭,我捂住了耳朵。

    則淵曾對我說過,丁瀾並不願同他去美國,所以他會在工作告一段落時,就回中國發展了。他說這話時,我就狗拿耗子地擔憂:兩人在中國,不比在美國安全,丁瀾早晚露了馬腳。如今我這烏鴉嘴應了驗,果然東窗事發。

    三天了,則淵都沒有露面,而且電話也不接。丁瀾不去上班,我打電話給她請了病假。她的上司口吻焦急,我剛想寬慰寬慰他,他卻說道:「丁瀾現在能不能接電話啊?這期的稿子她還沒有交啊。」我忿忿不平,說:「她現在電話都打不了了,您覺得她還能交稿子嗎?」

    丁瀾千真萬確是病了,低燒,嗓子喑啞,整個人像棵奄奄一息的植物。她手裡攥著手機,不停地打給則淵。

    丁瀾不願去醫院,我只能給她斟茶倒水,削水果,端進去的飯我是怎麼端進去,再怎麼端出來。

    第三天,我正唉聲嘆氣地準備把冷掉的飯拿走,丁瀾卻叫住了我。她說:「溫妮,陪我說說話。」

    丁瀾問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還沒等我想到怎麼回應,她就自說自話地下了定論:「但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啊。」我的心沉了又沉,像是預見了則淵和丁瀾的結局。我堅信丁瀾愛著則淵,從他們一無所有的青春年華開始,以一種沒有雜質的方式相識相愛,而今時卻不同往日,她依舊愛著則淵,卻自欺欺人地修改了愛和忠實的定義。她那輕描淡寫的「生存方式」,在則淵看來,是當之無愧的背叛。

    夜間,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衝出房間,衝到丁瀾面前。我問她:「專訪真的那麼重要嗎?錢真的那麼重要嗎?穿的好,戴的好,被人艷羨真的那麼重要嗎?」丁瀾被我嚇到了,眼睛一眨不眨。在我走出她房間前,她說:「是,對我來說,很重要。」我停了停,沒再說什麼,回了房間。

    我的心亂了,像是一池淨水,被風吹著,被雨淋著,每個人都來吵醒我,對我說:有太多太多的事,要比愛情來得重要。

    丁瀾萎靡的三天,我都是一下班就往家裡跑,引得魏老闆問我:「溫妮,這幾天忙什麼呢?」想及魏老闆也曾拍過丁瀾的大腿,以及那我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下文,我便字正腔圓地說了兩個字:「私事。」說完,我就揚長而去。

    走了沒幾步,我便後悔。魏老闆今日倒霉,擔下了我對全社會的不滿,而過了今日,怕是要倒霉的就是我了,我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對老闆這般大義凜然。

    第四天,則淵出現了。他出現時,丁瀾已經去上班了。我對他說:「哎呀,太不巧了,丁瀾剛走。」則淵卻說:「我在樓下看見她走了,我才上來。」他又補充:「我來拿些東西。」

    我去上班了。我雖自顧不暇,雖一門心思琢磨著今天該如何做牛做馬,如何讓魏老闆大人不記小人過,但我還是給丁瀾打了個電話,通風報信說則淵現在正在她的房間裡。

    黎志元打電話給我,說他在北京,今天回上海,問我有沒有什麼需要他帶過來的。我說我想吃糖葫蘆,還得是大街上小商小販推著自行車賣的那種。黎志元說行。

    過了十分鐘,黎志元又打來電話,說:「溫妮,現在是夏天啊,糖葫蘆怕是熱得不敢出門啊。」我懊然,天天穿得像模像樣地在寫字樓里吹冷氣,人都吹得四季不識,五穀不分了。我對黎志元說,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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