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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7:15 作者: 唐欣恬
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天花板有點低,壓得我有點胸悶。
我睡不著,打電話給程玄。我說:「玄哥,你怎麼還不交女朋友?」程玄所答非所問,說:「我現在在忙,晚一點我再找你。」我繼續盯著天花板,才兩分鐘,電話就響了。我說:「玄哥,這世上要是連你都沒時間理我了,那就沒人理我了。」程玄卻說:「這世上沒人理你了,你才理我。」我和程玄沒有繼續有關他交不交女朋友的話題,我們只是隨便聊了聊,便掛了電話。程玄還在加班,他工作起來沒日沒夜。
程玄六年前有過一個女朋友,後來,那女人死了,因為心臟不健康。那女人死後,程玄就簽了一份器官捐贈的協議,說是等他死時,要把他身上能用的都捐了。再後來,程玄的身邊一直再沒有過女人。我想,我剛剛一定是水土不服,神經紊亂了,才會糊裡糊塗地問了他這麼個讓人肝腸寸斷的問題。
我沒想到肖言會打來電話,真的沒想到。我還以為,他在歌舞昇平,大肆慶祝他無牽無掛的新生活。
我接電話前暗暗咬牙切齒:沒心沒肺的男人。接電話時,我倒鎮靜了。我裝作睏乏地說了一聲:「餵。」肖言聲音神采奕奕:「別裝了,剛剛電話還占線呢,現在就睡著了?」我啞口無言。肖言問:「找到房子了嗎?」我嗯了一聲,又說:「今天已經搬了。」我幾乎脫口而出丁瀾這個意外,又活生生咽下了。我想:這個男人已經沒道理來和我分享這般瑣碎了。
果然,肖言說:「這樣我就放心了。以後,有事儘管找我。」有事?看來,沒事時,我的確不該找他了。我率先說了再見,不溫不火。
這世上心碎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不要心碎。我自言自語:肖言啊肖言,你就是個鐵匠,你就要把我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了。第25——28章 第二十五話: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我一夜都沒有做夢,睡得像個孩子般安穩。第二天,鏡子裡的我臉色紅潤,還是像個孩子。我想念起肖言,想讓他的笑映在鏡子裡的我的旁邊。不過,出現在我旁邊的卻是丁瀾,她交給我一把大門的鑰匙,就出門了。
我也出門了,把對肖言的想念關在了房間裡。
路上,我給茉莉打了電話。在美國的茉莉,剛剛下課,接到我的電話顯得很憂鬱。她說:「你走了,連個陪我吃飯的人都沒有了。」我開門見山,說:「茉莉,我有件事想跟你說,我現在的室友,叫丁瀾。」我不確定茉莉是不是知道丁瀾這個名字,不過茉莉的沉默,給了我答案:她知道。沉默過後,茉莉問我:「你不要告訴我,是則淵的那個丁瀾。」我莫名的沮喪:「是,就是她。」說完這句,我又補上一句:「這純粹是一個巧合。」茉莉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掛了電話。她掛電話的聲音很輕,我的負罪感卻變得很重。茉莉應該是覺得我背叛了她,背叛了我和她的姐妹之情。
生活扭曲了。我丟失了在美國的一切,肖言離開了我,茉莉也變得遙遠了,而我那在北京的爸媽和玄哥,也還是與我千山萬水。我陷在了一個尷尬的地界,左右夠不著。我忽然覺得,我這一步棋,輸得一敗塗地。
有時候工作是個好東西,它能讓你一邊消淡憂傷,一邊還為人類作了貢獻。我的大腦並不富裕,所以我工作的時候,便不會想念肖言。
魏老闆在會議上誇獎我,說:「溫妮有天賦,並且努力。」我暗想:你是該誇誇我,你花這份錢,請一頭努力的牛也不會吃虧的,何況我是個「有天賦」的人。
小沃前輩配了一副隱形眼鏡,看上去活潑多了。莉麗剪短了頭髮,少了分柔美,多了分幹練。世界天天都在變化,我看得應接不暇。
對肖言的愛,只在我的房間裡。那像魔咒一樣的被子和枕頭,會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但這個魔咒,卻是我割捨不下也不忍割捨的。
我對程玄說:「怎麼辦?我好像要分裂了,白天一個,晚上一個。」程玄不懂,因為我沒告訴他,那個我來投奔的男人,並不稀罕我。
十天後,日子突然艱難起來。
我開始失眠。
就在我準備去買一套新的被子枕頭的前一天,魏老闆給了我一個出差的任務,而這個我要出差的城市,正是肖言的所在。
下班後,我跑回家,跑進房間,在這個我會分裂成另一個我的空間裡給肖言撥了一通電話。這一撥,我傻眼了。電話中傳出:您撥打的用戶已停機。
我撥電話撥得百折不撓,但結果是千篇一律:您撥打的用戶還是已停機。就在我像一頭困獸般在擁擠的房間中轉來轉去時,丁瀾回來了。她不但回來了,還來敲了我的門。
丁瀾對我說:「你吃過飯了嗎?」
我沒吃,卻說:「吃過了。」
丁瀾有主見:「吃了也再吃點吧,陪陪我。」
我勉強跟著丁瀾出門了。其實我對她是有著莫名的好感的,縱然我們之間還隔著一朵茉莉,不過,顯然這個時機並不好,肖言的停機像龍捲風一樣捲走了我所有的精神。
丁瀾吃的簡單極了,就在附近一家狹小的快餐店點了一個漢堡和一杯橙汁。我覺得這和她並不協調,在我認為,她應該吃得再細緻一些,再豐盛一些。我剛這麼想著,丁瀾的電話響了。她對著電話嗯了幾聲,就掛了。她站起來,對我說:「走,我們去吃好的。」我又跟著她走了,留下了她才咬了一口的漢堡和都還沒來得及喝一口的橙汁。
我問丁瀾:「去哪裡?」
丁瀾說:「我有幾個朋友在吃飯,我們過去湊湊熱鬧。」
我是不想去的,千真萬確不想去的。不過丁瀾說:「你的生活太不健康了,天天除了工作,就鎖在房間裡,難道那房間裡有寶藏?」丁瀾又說:「再說,我應該要代則淵好好關心你這個學妹。」於是,我和丁瀾坐計程車去了一家名字並不特別的日餐廳。
第二十六話:誰都有面具
那裡有很新鮮的生魚片和很香的清酒,不過,丁瀾所謂的「幾個朋友」中,竟包括了那位我剛剛在下班時已經和他說過了再見的魏老闆。想不到,這麼快就又再見了。
在座的幾位,有丁瀾在上海人物周刊的同事,記者或者編輯之類,也有像魏老闆以及黎至元這樣的被稱之為「人物」的人。黎至元給了我名片我才知道他叫黎至元,我們之前並不認識。
這也是丁瀾第一次見到魏老闆,我不由得想:果然,全中國這麼多人,關係扯來扯去,扯不過三層,就能找見熟人了。
黎至元的眼睛很漂亮,甚至有點漂亮得過分。這樣的男人,讓我覺得油滑,像條泥鰍。黎至元說話也很油滑,他恭維道:「這麼漂亮的溫妮,怎麼有時間來和我們這些老頭子吃飯?」魏老闆反駁他:「我不管你是不是老頭子,總之我不是。」其實黎至元也不是,雖然他的眼角有若隱若現的紋路,雖然他名片上的名號告訴了我他的事業有多麼多麼成功,不過我敢打賭,他至多三十五歲罷了。
魏老闆對黎至元說:「人家溫妮是為了男朋友才回國的,所以你就別打她什麼主意了。」黎至元聳聳肩,說:「那我把她請來我們公司行不行啊?」魏老闆得意地將酒盅里酒喝盡,說:「等你基金的規模超過了我的再說吧。」這兩個男人是同行,常常會有所保留地交換消息或意見,所以,我並不確定能不能把他們的關係歸結為朋友。畢竟,在他們眼裡最重要的一件事,應該是賺錢。
我是忽然發現丁瀾的臉上多了一層妝的,那應該是她去洗手間時剛剛化上的。她的酒量好像很好,用各種各樣的腔調一杯接一杯地敬著魏黎二位。我漸漸覺得她很陌生,開始武斷地認為她和則淵並不般配了。我的確很武斷,因為其實我並不了解丁瀾,但結論,我已經下過一輪了。
我吃得並不舒服,但真正讓我提前離席的原因,是我看見魏老闆的手很有用意地在丁瀾的大腿上拍了拍,而丁瀾,還在笑得勾魂攝魄。
這是個有錢人和崇尚有錢人的圈子,一個成年人的圈子,而我,是個窮酸並且不急於脫離窮酸的未成年人。所以,我必須走了。
黎至元起身說要送我,我一口回絕了。因為我怕萬一他也來摸我的大腿,我會給他兩巴掌。
肖言的手機還是停機的狀態,聽著電話中那個沒有感情的女聲,我真想把她從電話中揪出來,堵上她的嘴,再把她塞回電話。
丁瀾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睡了。但她又來敲我的門,把我叫醒了。她酒氣很重,對我說:「你傻不傻啊?為什麼一開始就讓老闆知道你有個形影相隨的男朋友?」我敷衍地笑了笑,關上了門。丁瀾在門外說:「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你失去很多機會。」她醉了,砰的一聲跌坐在了我房間的門口。我不得不又開了門。丁瀾自言自語:「有男朋友沒關係,反正那些男人也不在乎你有沒有,不過你不該說啊,說了,就是擋箭牌啊。你看我,我從來都不說則淵。」我把她扶進她的房間,讓她躺好。我精疲力盡,我的身體,我的心,都精疲力盡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丁瀾已經又變回那個和則淵般配的丁瀾了。我們誰也沒有說什麼,各自去上班了。我想:丁瀾也是會分裂的,或者說,她也有她的面具。這世上,誰沒有呢?
茉莉終於給我打來了電話。我們誰也沒說起丁瀾或則淵。朋友間就是這般,不愉快的事情沒必要把它變成愉快的,而是讓它過去就可以了。
茉莉說,她好像有點喜歡曉迪了,因為跟曉迪在一起時,她會笑,不會哭。我告訴她:「其實這比什麼都重要。」只是可憐了王大頭,好不容易等到茉莉變了心,卻還是變到了別人身上去了。
縱然肖言停了手機,又變成了斷線的風箏,但他的城市我還是要去。這是我的工作。我媽媽說:「你們公司怎麼這樣啊?讓你一個女孩子去出差,多危險。」我反問她:「難道要把我養在公司里,還月月給我發錢?」
第二十七話:他身邊有個女人
那個城市比上海清淨許多,有筆直的路和大片大片的綠色植物。
我住進酒店。我想:也許現在我和肖言離得很近,就像我們在美國剛剛相愛的那時,我們之間只有幾站地鐵的路程而已。我可以打電話給他,說我想他了,而他就可以乘上地鐵,來到我身邊,易如反掌。
不由得,我又撥了肖言的電話。而這次,竟然接通了。我反而緊張起來。
肖言接了電話,說餵。我說:「我沒什麼事,就是打個電話問候問候。你在做什麼?」說完,我還故作愉快地笑了兩聲。肖言說:「我在和客戶吃飯。你最近好嗎?」我沒回答他,繼續問:「吃什麼呢?」「美國人,吃牛排。」我忙說:「哦,那不打擾了。公事重要。」我掛了電話,緊張得手心都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