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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6:55 作者: 亦舒
    他笑嘻嘻把閒章藏到懷中。

    「我以為你會送我。」

    「這才是你的。」

    另外有一顆小小帶環扣已串上繩索,可以掛身上的橢圓形印章,這下雅量看懂了,刻的是毛毛兩字。

    她有點心酸,緊緊把印章握手心一會。

    天忽然下大雨,他們叫車回家。

    傍晚她在電腦前工作,聽到方正與他母親講電話。

    「……我就回來,明白,代我問候自新叔叔.」

    雅量抬頭,「她與周自新可打算結婚?「

    「我想不,」他走近擠到雅量身邊,「兩家人一共三個成年孩子,形勢複雜,不知如何稱呼。」

    方正用簡單言語表達尷尬情況。

    「你不恨我母親?」

    「我是她也會同樣反應,有些話你不該講。」

    「對不起,你辜負你的信任。」

    他賴在她身邊不願走。

    又問:「你可生我氣?」

    雅量看著他說:「我永遠不會氣你。」

    他把頭靠她背上,「我們幾時結婚?」

    「我已經結婚。」

    「告訴我你第一個男友是什麼人。」

    雅量不出聲,她從不用身邊人作談話題材。

    「那麼,告訴我,丹麥人如何把你騙上手。」

    雅量合上電腦,「他明天回來,我清晨就要回四合院。」

    方正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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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答應過我,我叫你走的時候,你一定會走,毛毛,你憶是成年人,說過的話要算數,bigboynow。「

    他身體漸漸僵住。

    「快別這樣,這幾天多高興--「

    「你要回去他身邊?」他不置信。

    「他是我丈夫。」

    方正氣極,一時說不出話,他站起,走到窗口前看雨,一邊說:「假如我鬧起來,抱著你大腿不讓你走,你會更加不耐煩,厭憎我不成熟,因此,我更應靜靜走開,可是這樣?」

    「毛毛,人類有個悲慘的毛病,叫貪得無厭,不不,我是說我自己,有一日,我會越要越多,絕望地像蟒蛇般緊緊纏住不放,終於到任何女子多看你一眼,我心都會覺得針刺一般,疑心,妒忌,屆時沒有任何歡樂可言,何苦糾纏到那個地步,此刻放手,你我心中仍有愛念。」

    「這是你經驗之談?」

    雅理毫不忌諱,「是。」

    「我必須走開,讓你回到外國人身邊,佯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雅量輕輕說:「他一定已經知道這件事。」

    方正意外,「啊。」

    「換了是你,你也會感覺到。」

    他賭氣,「你仍然愛他?」

    已經失去當初那種感覺了。

    今日,雅量看到女人向他示意,她只會笑,而不是想出手教訓她們。

    「我們仍然可以見面--」

    方正既時拒絕:「我不會與他分享一個女人。」

    「毛孩--」

    「你放心,明早我一定放你走。」

    那天晚上,她聽到他輾轉反側。

    凌晨他才盹著,雅量收拾雜物,預備離去,把他送她的小印章當項鍊戴好,走到床畔看他。

    方正忽然伸手把雅量拉下懷中。

    他淚流滿面。

    雅量把他抱住,當他三歲那樣,她記得他初初喪父,一時不明疼愛他的爸去了何處,每間房間亂找,最後也是撲到雅量痛哭。

    「姐,」他嗚咽,「我傷心到極點。」

    雅量嘆息,「相信我,毛毛,你尚未知傷心何解。」

    她終於離開他。

    雅量憔悴落形,情緒惡劣。

    現在,她要同丈夫提出分手要求。

    才到門口司機就迎上,「太太,華頓先生提早回來,讓你去接飛機。」

    雅量意外,「我先梳洗。」

    「太太,飛機已經抵步。「

    雅量忽然毛躁,「那我不去了。」

    司機連忙說:「太太一向不叫下人為難。」

    雅量看了看身上的運動衣,嘆口氣,「去吧。」

    司機鬆了口氣,讓她上車。

    傭人追出,給雅量一壺咖啡。

    雅量看看時間,才清晨七時。

    她剛剛趕到,已看見尼可萊走出來,最重禮儀的他不知怎地脫掉外套捲起袖子頭髮鬍鬚卻沒理好,雅量驀然看到他,感覺陌生,像似打開一本男性時裝雜誌,看到漂亮高大的模特兒一般。

    她只得迎上。

    他看到車子,「你來了。」像是欣慰。

    他用腮輕磨她的臉,鬍鬚叫雅量麻癢,他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不放。

    他的金髮叫雅量訝異:她怎麼同這個外國人結婚,她真確愛他?

    他看上去十分疲倦,「我想你想到極點。」

    坐上車,他把妻子拉到大腿上。

    「回到家真好。」

    雅量只得同自己說:這不是開口的時候。

    他問:「去何處曬得這麼黑?」

    雅量沒有回答。

    「你為什麼不用司機?自行車並不安全。」

    雅量輕輕問:「行程如何?」

    「外交部說了許多話,有褒有貶,希望我多留一年,我卻想回哥本哈根,見了些老朋友,都希望在這段時間訪華……」

    「女兒們好嗎?」

    「歌詩瑪盼望上學日也可以玩到十一時才回家,母親不允,當著我面掌摑她,吵鬧不已。」

    雅量納罕,這都是他的家事,與她不相干,她犧牲家庭溫馨,永遠不要子女,就是為著心身自由,他似不明白這點。

    他忽然嘆氣,「雅量,我老了。」

    這倒叫雅量笑起來。

    「這次出差,像是去了一整年。」

    到了家,他抱著妻子下車,同司機說:「阿忠,你什麼也沒看見。」

    司機忍笑背轉身,「是,華頓先生。」

    進屋他又大聲嚷:「阿嬤,威士忌加冰。」

    他把雅量放在沙發上,整個人擠在她身邊。

    雅量看著他,「大丹,你怎麼了?」

    他接過酒杯喝一口,「天氣還這麼熱。」

    「你牢騷甚多。」

    「看到你才開心起來。」

    「發生什麼事?」

    「她問我要現款買一輛平治房車。」

    啊,太太們都希望擁有一輛名牌車。

    「我坦白告訴她,你至今不過用一輛二手英雄牌自行車,」他嘆氣,「迄今我未曾給你一個仙零用,而你從前駕賓利跑車。」

    雅量輕輕說:「我不記得。」

    「我未曾向你提供任何物質需要,她不相信我大部份薪水已付作贍養費。」

    看著英偉的他如此為生活煩惱,真是難受,呵男人之苦。

    「你該沐浴了。」

    「雅量,幫我擦背。」

    雅量微笑,「我去叫王媽侍候你。」第十二章  他終於笑:「陪我說話。」

    「說些什麼?」

    「說你愛我。」

    「為何忽然痴纏?」

    「我一向痴戀你,雅量。」

    雅量看羊他踏進浴缸,說:「一起,雅量,一起。」

    雅量微笑,「我已經洗過。」

    他拉著她的手不放,雅量幫他擦背。

    她輕輕說:「男體比女體好看得多。「

    大丹寬圓肩膀上布滿雀斑,汗毛閃閃生光,真是漂亮。

    他笑著說:「我不認同。」

    雅量也笑,「幸虧如此。」

    他輕輕說:「歌詩瑪明年想來度暑假,可以嗎?」

    雅量的心漸漸淡卻,可是表面不露痕跡,「暑假可以加入中文班,也可以到青島避暑。」

    「我知你會明白。」

    這名正言順是她們父親的家。

    如果要離去的話,越早開口越好。

    可是雅量不曉得怎樣攤牌。

    這時尼可萊忽然抬起頭來,用寶石般灰藍眼睛凝視雅量,她嚇一跳,這英俊的外國人為何忽然變得如此陌生。

    她隨即知道,她已變心。

    她掩著胸膛,可怕的女人,她這樣叫自己。

    她替丈夫穿上浴袍,他握著她的手,放胸膛上搓揉,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可有思念猶太人?」

    雅量知道他已有疑心。

    她捏住他最怕痛的地方,「現在才問這種問題,太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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