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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6:55 作者: 亦舒
系主任姓潘,走出來見是他,不禁詫異,「尼克,什麼風把你吹來。」
他輕輕坐下,「楊雅量。」
潘一怔,「楊博士屬英語系,你為何找我?」
他不出聲。
「對,尼克,」潘氏明白了,「你看中了她,你怕她誤會你用英語系壓她。」
他微微笑。
「慢著,尼克,我記得你已婚,且有兩名女兒。」
他低聲說:「我已分居。」
潘一愕,「我們以為風流成性的你終於修心養性,尼克,不要騷擾楊雅量,她是我們學府一顆明珠,而且人家就快要結婚了,男方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生意人。」
他卻這樣說:「請你幫個忙,邀她今晚上你家吃飯,先不要告訴她我會在場。」
「尼克,放過她。」
他卻這樣說:「女性都抱怨不夠浪漫,其實他們最現實殘酷,維持婚姻之際不住要求增加家用零用,離婚後更加颳走一切,每月由法庭徵用贍養費,我已被妻子趕了出來。」
「活該。」
「楊雅量也行是世上唯一不會問男人要任何東西的女人。」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潘,你欠我人情。」第七章 潘教授勉為其難,「我試一試,今晚七時。」
「我永遠領情。」
潘氏看著他,「你們北歐人視男女關係稀疏平常,你別傷了華裔的她。」
他微笑,據他所知,楊雅量是加籍,即使回鄉,也不過是遊客。
他告辭,一顆心忐忑,直至傍晚。
他到潘家時雅量在喝威士忌加冰,與潘太太談到家事,不勝欷歔:「是,父母都不在世上了,孑然一人,即使他們在世,也不大與我接近,我在倫敦一家修女寄宿學校度過了十二年……」
然後她看到了他,臉上變色。
潘太太說:「雅量,我介紹一個朋友給你,這是丹麥駐渥京的副領使尼克萊耶。」
雅量冷答:「我一早認識他。」
「我給你倆添一些酒。」
潘太太離開會客室,他緩緩走近,「雅量,對不起,上次是我失禮。」
雅量瞪著他,「你到底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她臉上在球場擦傷紅紅一搭,叫他似頑童般可愛,他又伸手近她臉,被她一巴掌打開。
「你這人什麼毛病!」
雅量取過外套便走,卻聽到他在身後說:「我愛你,我想吻你與撫摸你,在你身上做北歐人那些無道德的事。」
雅量氣結,「為什麼是我?」
他聲音越來越輕,「你以為我知道?我若弄得清楚為什麼,還會像一隻狗似跟在你身後三個月?我豈是真的無事可干,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以為我很愉快?」
他語音有許多無奈之意,像是完全身不由己,雅量遲疑一下,他太懂得把弄女性心意,她朝大門走去,經過廚房,卻碰見潘太太捧著一大碟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肉絲紹菜炒年糕,潘太太笑說:「雅量,我知你愛吃這個,快入座。」
雅量揚起一角眉毛!她也實在餓了,況且,美食當前,少少尊嚴算是什麼。
潘教授走近,「尼克扛來了一箱仙芬黛,配這個正好。」
雅量饞嘴,她緩緩坐下。
她眯起眼睛試酒,「嗯,啊,唉,」她仰起頭微微笑,「真是好酒。」整張臉亮起。
尼克萊耶慢慢走近,坐在比較遠的位置,不敢看雅量的吃相,對他來說,實在太誘惑了。
潘太太又捧出一窩雲吞,「尼克喜歡雞絲薺菜雲吞。」
潘教授笑,「我們把他寵壞。」
他倆忽然談到地理:「……中國與十四個果醬接壤,周界遠一萬三千七百多里,只有俄國可以比擬,面積是全世界第四大,只略比美國小一點。」
他們走到書房看中國地圖。
雅量仍然惱怒,「師母,這個人是色狼。」
潘太太失笑,「你有色相,當然覺察得到,唉,今時今日,他們隨便得叫人吃驚,當握手一般。」
雅量不出聲,師母幫她斟酒。
「他長得真漂亮,金頭髮確實好看。」
可是,兩個男人在大掛圖前並不是談地理。
潘教授取笑他:「碰到滑鐵盧?」
「生平第一次有女性推開我。」
潘氏不禁好奇,「通常需要多久?」
「走進有女性的地方,她們會主動走近,賜我香吻,然後,手按在我敏感部位……三十秒鐘。」
「真叫人羨慕。」
「我視為騷擾。」
潘教授抬頭說:「雅量像要告辭。」
他上前說:「雅量,就叫尼克萊耶送你,你喝多了不宜駕車。」
雅量不禁哈哈一聲笑,「對不起,」她高舉雙臂,「我情願步行。」豈可送羊入虎口。
「雅,有空來探訪我們。」
她一出門,尼克萊耶便悄悄跟上。
雅量忍不住轉頭看他,又一次生氣,「為什麼你該處一直像是戰備狀況,你真粗魯不文。」
他也氣惱,「因為你在我附近,我非常興奮,看,楊雅量,我知道你討厭我,可是潘某囑我看到你回進家門,我也是受人之託。」
他都快嗚咽。
雅量走近他,他退後一步說:「你想怎樣,走開,否則我高聲叫警察。」
雅量忍不住笑出聲來,借著酒意,她吻他嘴唇。
他好不意外,高舉雙手,以示清白。
雅量卻失去控制,又吻他耳朵,他抱起她,往車子裡放。
他把車子往市區失去,一路維持緘默,心花怒放,朋友在市中心有一間全海景公寓,他可以借用。
他緊握著她的手進屋,他輕輕說:「雅量,我並不富有,也沒有權勢,可是,我希望可以給你無比的快活。」
她這樣低聲回答:「閉嘴,做你該做的事。」
尼克萊耶嘆口氣,就那樣,他倆開始認真。
雅量的眼睛不止受過一次傷,第一次,視網膜充血,眼白變成血紅色,十分可怕。
他看到驚問:「你怎麼受的傷?」
雅量若無其事答:「看上去恐怖,醫生說三五天即褪。」
他凝視她,「發生什麼事?」
「我與他分手,把首飾還給他,他用鑽石表大力摔向我,撞到左眼。」
「你與他分手,幾時?」
「上星期,我給他電郵,告訴他決定分手,他自倫敦趕來,與我面對面說清楚。」
「你把珠寶都還給他?」
「一切……賓利跑車,塔斯肯尼別墅……」
他的臉色柔和下來,「都為著我?」
雅量輕輕嘆口氣,其實,是為自由。
她對赫佐說:「對不起我必須離開你。」
她當著他解下紅鑽項鍊,輕輕連同其他物件歸還。
這顆鑽石,曾經讓汶萊某王妃再三垂詢可否割愛,他敬贈給他所愛的人,她卻不屑地退還,這叫他氣結。
他看著她走向大門,但,慢著,她停住腳步,難道事情還有轉機?
不,她回頭因為忽然想起左腕還戴著他送的鑽石柏德翡麗手錶,她脫下放桌上。
赫佐這時氣昏了頭,三年,他愛她三年,無微不至,言聽計從,她不但難以捉摸,且毫無良心,她以為把首飾歸還就可以一刀兩斷,償還一切?
赫佐抄起重甸甸白金鑽表用力向她摔去,手錶打中她左眼,她痛入心肺,但是一聲不響把地上手錶拾回,放在桌面。
然後,她直接到醫務所診治。
尼克萊耶感動,「你放棄了極舒適與可靠的生活。」
雅量不以為然,「我有我的資源,我的年薪也不薄,我從來不需要什麼,我自己也能夠好好生活,我不稀罕珠寶,不是忘記戴上,就是沒脫下就游泳打球,我不在乎那些。」
他一向知道她脾氣。
「你為什麼戚戚然?」
雅量答:「赫佐看上去十分氣惱。」
「不要替他擔心,他非常富有,多少新愛都有。」
「我傷害他。」
「來,讓我叫你高興一點。」
雅量忍不住微笑,「你真冬冬操縱女體。」
他低語,「That’swhoIam,that’swhatIdo.」
「我以為你在外交部工作。」
「那是我的dayjob。」
雅量被他逗得笑成一團。
他倆卻一直沒有同居。
雅量最反對這件事:住在一起擠一堆,每天看他沐浴剃鬍須坐廁所,卻又不是夫妻,真是何苦,同時,對方也得看她洗頭更衣抱怨體重增加……
彼此維持一點尊嚴為上。
她托朋友在白T恤用絲網印上大丹兩字當睡衣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