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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1 17:06:55 作者: 亦舒
她記得賢媛不喜吃豆腐,雅量喜歡鴨汁雲吞,她們三人都討厭蔬菜,節食吃沙拉,不到三天便想哭。
品藻嘆氣,呵,都不是吃素的人。
她一早在廚房準備菜式,下午,裝修師傅到訪,品藻意外,來人是時髦年輕男子,他叫她朱小姐。
品藻說:『與我接頭的是一位女生。』
他微笑,『朱小姐我可以與女同事調職。』
品藻連忙說:『不要緊,我不過想油漆一下及換掉地毯。』
她發覺年輕人穿著窄身西服及狹條領帶,雅量說過,這是時尚打扮。
他在屋內巡了一會,同女主人商量:『把廚房門打掉,如此這般,地方明亮寬敞得多。』
品藻笑容可掬,『那要多久?』
『兩個星期。』
品藻說:『那即是三個月,不,我只有三天時間,我只需換地毯及油漆,你帶來色版沒有?』
年輕人答:『拖延時間是上幾代的壞習慣。』
『你量地方吧,我同你們老闆施太太很熟。』
年輕人很委屈,『我叫師傅來。』
他坐下來與品藻挑樣版,建議幾個亮麗顏色。
品藻嘆息,她是個寡婦,臥室改淡紫色實在過份,故說:『全部蛋殼色好了,地毯挑同色繞環質地,經踩。』
年輕人沒想到那麼簡單,怔在那裡。
品藻覺得不好意思,『這樣吧,燈也可以換一下。』
傭人斟出咖啡招待他。
品藻問:『你在外國學設計?』
他回答:『倫敦。』
品藻點點頭,『拜託你了。』
師傅隨即報到,量度尺寸,品藻再次出來,發覺年輕人脫去外套,仰頭在打量天花板燈飾。
品藻補一句:『越簡單越好。』
他看著品藻笑,『明白。』
雪白牙齒,深深酒渦,他長得很漂亮,頭髮留得比較長,一副藝術家模樣。
下午陽光照在他身上,白襯衫極薄,像是半透明,品藻可以清晰看到他胸膛。
她連忙轉移目光,這年輕人只比方正大一點,她目光要正經些。
『稍後我把燈飾式樣傳真給你,一共十二盞。』
'那麼多?』品藻意外。
『是的,朱小姐,也許還可以挑幾款座燈。』
他留下名片,剛要走,賢媛接了雅量來,人未到,笑聲已經傳遍。
年輕人禮貌告辭。
雅量問品藻:『是你朋友?』
『裝修公司職員。』
賢媛說:『這一代年輕人都長得好看。』
雅量不出聲。
賢媛問:『你怎麼看?』雅量微笑,『我從來不在公共場所對異性評頭品足。』
『這是家裡,說說不妨。』
『太秀氣了。』
品藻說:『真的,很怕傷害他自尊心。』
雅量自己調了酒喝,賢媛問:『這叫什麼,顏色鮮艷。』雅量答:『紅寶石。』
她脫去外套,一件式樣簡單的白襯衫也半透明,顯得胸是胸,腰是腰,細緻的內衣輪廓清晰可見,品藻忽然明白他們為什麼都穿白襯衫。
賢媛贊說:『雅量身形維持一流。』
品藻說:『她沒有生養過是不一樣的,孕婦起碼增重三四十磅,瘦回去全身皮膚也會鬆弛,腹部肌肉撐裂。除非做矯型手術,否則很難恢復原狀。』
賢媛微笑,『人家台下十年功。』
她們看著一桌好菜,舉杯祝賀:『吃死算了,乾杯。』
『祝品藻早日找到伴侶,賢媛速速離婚。』
品藻用筷子敲雅量的手,『你這瘋子說什麼。』
雅量說:『他們賢伉儷一人住樓上,另一人睡樓下。還不分手幹什麼,餘下三四十年怎麼過。』
品藻大驚,『這事我從來不知。』
賢媛吁一口氣,『是我告訴她的。』
幸虧這時電話響起,品藻去聽,『是,是,明白,五千不夠。』
賢媛問:『什麼事?』
品藻答:『學校籌款比賽。』
她讓女友看網址。
賢媛笑:『你也學會用電腦?了不起。』
『不學行嗎,我還知道筆名叫handle呢。』
雅量一看,『啊,是為一個車禍失去雙腿的同學籌款置義肢及輪椅,我願努力捐募。』
她鍵入五萬元善款,並且填上姓名地址職業。
品藻贊說:『雅量你仍然如此慷慨。』
雅量說「美最新由太空署設計義肢效能超卓,不過價格昂貴。』
她沒有再提起這件事。
賢媛說:』孩子們除出要錢再也沒有第二件事。』
『闖禍也會找你。』
『半夜電話響我會發抖,不是老人有病,就是孩子不妥,否則,丈夫在外行差踏錯。』
雅量仰頭哈哈大笑,『人生不滿百,常懷千載憂。』
她兩個女友悻悻然。
那天她們說說笑笑,一直到深夜,賢媛的丈夫來接了她回去,只剩品藻與雅量。
品藻鼓起勇氣問:『像我這種身份,可否再出去活動?』
『什麼活動?』雅量揶揄:『遊行抗議還是馬拉松賽跑?』
品藻輕輕說:『尋找男伴。』
雅量想一想:『你自幼畏羞,這不是你的那杯茶,你不宜主動,你還是靜靜耽著等機緣來找你為佳。』
『我已等了許久。』
『不能勉強。』
『雅量,我羨慕你,你多麼開心。』
『那是因為我很少訴苦。』
『我真想有一雙強壯的手臂擁住我跳舞。』
雅量微笑,所以有那麼多名媛斥巨資學交際舞。
她說:『我也在找那樣一個人:高大英俊,有事業知識,強壯,懂承諾,每一寸都是男子漢,會煮法國菜,懂跳舞,愛女人。』
『你不是都找到了嗎?』
雅量笑得彎腰,『願你所言直接傳到上帝雙耳。』
品藻啐一聲。
『我唯一比你們幸運的是我不喜歡孩子,我覺得他們又臭又煩又自私,毫不感恩,十分忤逆。』
『你全中。』
『我要告辭了,明早還有事。』
『雅,一有空就來看我,家裡裝修,我搬到酒店住幾天。』
『你不如到我宿舍,單位內有兩間房,地方寬大,環境幽美。』
『不便打擾。』
雅量點頭告辭。
把車子駛離時她不是不感謂的,兒子都二十一歲了,品藻才放下重擔預備重新約會,她所不知道的是約會規則早已改變。
從前的約會是吃飯看電影喝咖啡,那是一個開頭,希望將來有更長遠發展,期待感情成熟,今日約會就是消遣時光,連她都覺得疲倦。
她駕車回大學宿舍收拾行李,做到一半,累極倒在陌生床上睡熟。
第二早,賢媛約品藻一起跑步,接著一起喝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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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無對雅量說?「
品藻反問,「說什麼?」
「勸她不要濫交,年紀也到了風光極限。」
品藻反感:「關我們什麼事?我倆儘管打造貞節牌坊,卻不必理會好友行徑,她父母都已不在,亦無子女,世上孤零一人,又不會回復青春,為事業掙扎那麼久,眼見已升至極限,做到教授已了不起,除出結交英俊男人,她還有什麼樂趣?憑什麼阻止她?」
「你縱容她。」
「雅量也只得我同你罷了。」
「你說得也有些道理。」
「雅量盈虧自負,誰管得了她。」
「結果會怎麼樣呢?」
「同你我一樣,老死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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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藻最近你心情欠佳。」
「我與你不一樣,你有個女兒,象朋友一樣」
賢媛忽然說:「品藻,我想單方面提出離婚。」
「這種事只好同你心理醫生或律師商量。」
「你有意見否?」
「早十年已應分手。」
「多謝忠告。」
品藻忽然問:「世上有否幸福的女人?」
賢媛自袋中取出一隻扁銀壺,倒一些白蘭地進咖啡杯。
品藻警惕,「這麽早就開始喝?」
「你呢?」
「我在下午三點才開始。」
賢媛大笑,「品藻,你開始象雅量,有你在,世上最普通的事都變得有趣可笑。」